肖战病了。
自那日宫道遥遥一见,心中那股沉郁之气便如附骨之疽,彻底缠裹上来,竟真的一病不起,连日未能临朝。
朝堂之上,人心惶惶,大臣们个个面露焦灼,窃窃私语之声不绝于耳。
王一博立于躁动的人群之中,神情冷静得近乎漠然,仿佛周遭一切皆与他无关。
等下了朝,冯玉穿过人群,疾步至他身前,压低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与责问:“王爷!当真不去瞧瞧陛下吗?”
王一博目光未曾移动,只淡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情绪:“本王又不是太医,瞧了,有什么用。”
冯玉胸口剧烈起伏,像是被这话狠狠刺痛,话音脱口而出:“陛下那日见了信,呕血不止,至今未愈……”
话音未落,便撞上王一博骤然凝定的目光,那目光深寒,似淬了北漠的雪。
“冯玉,”他声线低沉,磨得人耳膜发涩,“他是帝王,不是寻常百姓,你难不成觉得,再这般下去…便是对么?”
这一句,没有答案,只剩一片寂寥的空白。
冯玉唇瓣微颤,所有言语哽在喉间,再吐不出半个字。
就在王一博转身欲离之际,
他像是用尽了全部气力,声音艰涩得如同粗砾磨过:“可他……也是玉珈,不是吗……”
单良杰回来跟他讲了很多关于北漠的事情,尤其是肖战在北漠有了个新的名讳,唤作玉珈。
他说得真切,说王爷将玉珈看得极重,不仅亲自带人去泡温泉祛寒,更是在玉珈病中守于榻前,寸步不离,悉心照料。
玉珈但凡稍有蹙眉或低声言语一句,王爷无不依从,眉眼间不见半分平日冷峻,只余温和笑意,要么便是低声软语,耐心哄着。
那般情状,是从未有过的模样。
冯玉当然知道这是错的,可他是肖战怎么一步步走到现在,最见不得他受苦,“在北漠,那般情意难不成是假的?”
王一博的背影骤然僵住,袖袍下,指节根根攥紧,青白凸起。
良久,他终未回头,只从齿间逸出一句冰冷破碎的低语,散在风里:“冯相说笑了,京城里可没有什么玉珈。”
宫道漫长,空余冯玉一人怔立原地,望着那远去的背影,最终也只能叹了一口气。
寝殿内帷幔低垂,光线昏朦,空气中弥漫着清苦的药香。
肖战穿着素白寝衣陷在一堆云般柔软的锦被中,他微微侧卧着,愈发显得身形单薄脆弱,那如墨般的长发未束,如瀑般铺陈。
墨玉乖顺地蜷缩在他手边,毛茸茸的小脑袋依恋地枕着那玉白微凉的手腕,忽然耳朵动了一下,碧绿的瞳仁在昏暗中警惕地望向殿门方向,喉咙里发出咕噜声。
旋即,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
冯玉侧身引着太医悄然步入,墨鱼认得人,稍放松了些,仍蜷缩回原处,一双晶亮的眼瞳依旧紧盯着来人。
江太医不敢怠慢,立刻上前,跪伏榻边,小心翼翼地请脉。
良久,才缓缓收回手,对着冯玉凝重地摇了摇头,声音压得极低:“陛下此乃郁结于心,非药石能速效,如今高烧虽暂退,但脉象依旧浮乱虚涩…”
“眼下只能先用安神散郁的方子仔细调养着,务必静心凝神,切忌再受刺激,否则忧思过重,恐伤及根本。”
冯玉面色沉凝地颔首,送走太医后,他独自立于龙榻边,看着肖战即使在睡梦中依旧紧蹙的眉宇,心中那沉甸甸的巨石愈发压下。
夜色深浓,定王府书房内酒气弥漫。
王一博独坐案前,玄衣微敞,脚边零星倒着几个空酒坛,那指节分明的手握着一只白玉杯,杯中酒液晃荡。
忽然,府门外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夹杂着侍卫试图阻拦的低声惊呼。
“冯相!使不得!”
“冯相!”
下一刻,书房门被人从外猛地推开。
冯玉立于门外,面色冷如寒霜,他手中提着一柄出鞘长剑,剑尖斜指地面。
施三带着数名王府侍卫紧紧跟在他身后,如临大敌,手皆按在刀柄之上,因深知冯玉与王一博交情匪浅,这才一直没有动手。
王一博抬眸,目光掠过那柄剑,最终落在冯玉脸上,“冯相这是何意?”
“王爷,”冯玉剑尖微微抬起,直指王一博,“你今日必须随我进宫!纵使你千般不愿,万般不甘,既为人臣,便有该尽之本分!
“有什么想说的就当面说清道明!就这般不明不白地吊着他!陛下年纪尚轻,心思纯粹!他哪里能受得住!”
“该说的,信中早已说尽,”王一博声音在酒气弥漫的书房里荡开,“君臣,叔侄…哪怕是仇人,”他逐字念出,“唯独不能是他想要的。”
他视线聚焦于冯玉脸上,“他年少可以不管不顾,你历经两朝,难道也要陪他一起疯吗?”
闻言,冯玉手臂缓缓垂下,周身凌厉之气骤然消散,只余下深重的无力。
“我知道…我也清楚…”他长叹一声,那叹息里裹着无尽的疲憊,“可太医诊脉,说是郁结于心…若是,”
“他总归要自己想明白。”王一博打断他,抬手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过喉咙,也盖不住舌根的苦涩。
“你可知,”冯玉的声音低了下去,像蒙上了一层灰:“陛下那日吐血昏迷,醒来后…眼泪止不住,说心疼,求我杀了他。”
他停顿了一下,空气滞重,“他说他知道没人会爱仇敌之子。”
“他问我,你是不是恨他?”
“从前那些好,是不是都是为了报复他?”
“等他陷进去了,然后就不要他了。”
王一博执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颤,沉默良久,久到冯玉以为他不会回答。
“恨?”他重复着这个字,声音低得仿佛自语,“若真是恨,反倒简单了。”
冯玉向前一步,声音里只剩下一片沉沉的恳切:“太医说郁结于心,药石罔效,这病的根由说穿了,不过是怕你恨他。”
说着,竟撩起官袍下摆,对着王一博跪了下去,他额头几乎触地,“王爷……”
“就算不为私情,不念旧谊,只当是为了这天下百姓,为了江山社稷,求你,去这一趟。”
“陛下若有好歹,这朝堂…必生波澜。”
王一博垂眸看着冯玉,良久,极轻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片荒芜的疲惫似乎更深了几分,“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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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