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沈妄的第二天。

　　乔知睡在一家阴冷潮湿的旅馆中，再一次梦见了那个叫做梅尔菲斯的王。

　　“你来了，异乡人。”

　　男人的声音仍旧温润动人，他如深潭的目光甚至没有落到乔知的身上，天生的警觉便知晓了乔知的到来。

　　乔知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布景，雪花落在乔知的肩头，却没有丝毫的寒意，花园里面一片衰败，全然没有春夏时的欣欣向荣。

　　“让我来猜猜看，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四个月了？”

　　乔知走到梅尔菲斯的身边坐了下来，他们就像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

　　“六个月。”梅尔菲斯道，“你走之后，我搜遍了整个王城，都没有你的影子。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乔知想了想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不过你为什么不问问你的祭司，或许会有答案？”

　　梅尔菲斯战术性沉默了一下。

　　乔知打量着梅尔菲斯的表情，“你该不会……到现在都没把你的祭司大人拿下吧？”

　　梅尔菲斯俊美的脸都涨红了，“什……什么拿下不拿下的，你胡言乱语什么！”

　　“啧。”乔知笑意更深，这个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纯情。

　　“更何况——”梅尔菲斯欲言又止。

　　乔知眨了眨眼睛，“更何况什么？”

　　梅尔菲斯的眼中划过一抹苦恼，“现在国家很乱，南边发水，北方饥荒，王城内还有很多人蠢蠢欲动。”

　　“你和我说这些就不怕我告诉别人吗？毕竟作为一个王，已经乱了阵脚的消息传出去可不好吧。”乔知抿了抿唇，玩笑般说道。

　　梅尔菲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乔知话的可行性，然后镇定自若地摇了摇头，“你没有理由这样做，而且，你的眉眼很像克莉丝汀，我愿意相信你。”

　　“我更想去见见你口中的克莉丝汀了。”乔知的手指抵着嘴唇，微微勾了勾唇。

　　“你见不到她了。”梅尔菲斯的眼神暗淡下去，连同脸上的表情都带了几分失魂落魄，“我也一样。”

　　看看梅尔菲斯的表情，乔知没来有的心里一紧，梅尔菲斯此时此刻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全然不像一位手握重权的王。

　　“到底出什么事了？”乔知问。

　　“克莉丝汀已经把自己关在神殿三天了。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梅尔菲斯垂下眼帘，低声道。

　　乔知看见了。

　　她看见了这位年轻的王眼中遮掩的疯狂和固执。

　　不知道为什么，乔知突然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异乡人，你的时间要到了。”梅尔菲斯突然说道。

　　这时，乔知才发现自己渐渐变得透明。

　　周围的一切又开始如玻璃一般碎裂。

　　可乔知想要留下来。

　　有什么要发生了。

　　乔知看见了。

　　她看见了被滔天火海吞没了的王城。

　　她看见了背弃了王的信念的梅尔菲斯。

　　她看见了淬了火的佩剑。

　　她看见了烧焦了的尸骸。

　　她看见了阿尔贝娜古城发生的、未发生的一切。

　　乔知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喉咙却像是堵住了一般，再说不出一个字句来。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眩晕感，再睁开双眼时，乔知看见了一座书本的雕像。

　　无字的书页，乔知却看见了闪烁着的神谕。

　　可现在不是研究神谕的时候。

　　而是，她现在到底是谁。

　　雕像背后的巨大镜子中，乔知看见了镜中的自己。

　　那少女和她有着过分相似的眉眼，脸上带着常人无法拥有的祥和，本该是乌黑长至脚跟的秀发，却在发尾处斑白异常，一时间，竟分不清那白到底是来自于她身上洁白的长裙，还是灵魂深处无法被玷污的纯洁。

　　克莉丝汀。

　　乔知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这个名字。

　　这是被梅尔菲斯深深爱着的克莉丝汀，这是被众人信奉着的高贵的克莉丝汀，这是美丽得不可方物的圣洁的克莉丝汀。

　　紧接着，她便听见少女呢喃的声音，“只剩下这个方法了吗……”

　　只剩下这个方法了吗？

　　什么方法？

　　无字书页，被祂写下的神谕，充斥着祂震撼了天地的愤怒。

　　祂愤怒着人类的自持清高、自作聪明，祂愤怒着人类的不知天高地厚，妄图与祂比肩。

　　无人能从祂的愤怒之中活下来。

　　“总会有办法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