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突然之间消逝。

　　乔知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向了沈妄，呆呆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沈妄看起来很奇怪，他的表情看起来僵硬极了。

　　“沈妄，你生气了吗？”乔知一边思忖着，一边问道。

　　沈妄摇了摇头，“我哪敢生你乔大小姐的气。”

　　乔知轻轻地“唔”了一声，故作可爱地戳了戳手指头，“打晕你也是上上策……”

　　“这么说你还有下下策？”沈妄斜睨了乔知一眼，口吻算不上温柔。

　　“有确实是有。”乔知说着，就做了一个抹脖子的东西，沈妄顿时感觉脖子一凉。

　　“乔知，你这个女人太可怕。”沈妄看着乔知的眼神意味深长。

　　哪里可怕呢？

　　可怕到他根本不知道乔知下一步要做什么。

　　可怕到哪怕乔知站在自己的面前，他仍旧看不透乔知半分。

　　可怕到这些年来哪怕乔知未曾给予自己半分爱意，他仍旧甘之如饴。

　　可怕到他明知道自己会失去乔知——

　　沈妄垂下眼帘，低叹了一声。

　　他是那样的颓靡，生命仿佛在喘息之间悄然无声地流逝。

　　可乔知没有看见，就像她从未看见过沈妄的爱意。

　　乔知整理好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看向还站在原地的沈妄，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只知道我再找不到你，我就要去报警了。你知道你消失了多久吗？”

　　沈妄微微蹙起眉头，略为犀利的目光，落在乔知的脸上。

　　乔知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机械一般地问道，“多久？”

　　沈妄沉默了几秒，才哑着嗓子说，“五天。”

　　他几乎不眠不休找了乔知整整五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凌迟着他的血肉。

　　太痛了。

　　可怕的想法不断从脑子里面冒出来，妄图牵制住他寻找的脚步。

　　可是，那是有着可怕传说的阿尔贝娜古城。

　　要去古城的是他守护在心尖尖上的乔知。

　　所以不能停下。

　　乔知这时才发现沈妄的双眼中充斥着红色的血丝。

　　愧疚渐渐地涌上心头。

　　她低下头，小声说了一句，“抱歉。”

　　沈妄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长臂一伸将乔知揽进怀里，他的下巴轻轻地压在乔知的肩膀，他说，“乔知，你不需要愧疚。”

　　“只是，别再丢下我。”

　　宛若最后的通牒，若违背，便不可转圜。

　　乔知的额头抵着沈妄的胸膛，点了一下头，又像是怕沈妄感觉不到一样，又点了一下。

　　她的声音闷闷的，“我还是不希望你和我一起去——”

　　沈妄打断乔知，直截了当地问道，“原因。”

　　“我又看见那些东西了。”

　　“看球赛的时候、在体育馆外面的时候，给我妈打电话的时候，在宾馆的时候，还有这些天做的梦。”

　　乔知停顿了几秒，随后退了一步，定定地望着沈妄，脸上露出一抹凄然的笑来。

　　她说，“沈妄，你不害怕吗？”

　　仿佛回到了十三年前。

　　沈妄早就听同龄的小朋友们说过乔知的怪异，他们说乔知总会说胡话，说可怕的话，看见不干净的东西，挥舞着胳膊像是在驱赶什么。

　　没有人愿意和乔知玩，不仅是小朋友，连大人们都觉得乔知让人感到害怕。

　　乔知是怪物，是异类，是野种。

　　一切肮脏的词汇，都加诸于十岁的乔知身上。

　　那个时候的沈妄，也同旁人一样，带着有色眼镜去看乔知。

　　哪怕他和乔知住得是那样的近，可在大人们的保护下，沈妄十岁之前，从未见过乔知。

　　第一次见到乔知的时候，乔知在笑。

　　她捂着被人拿石头砸伤、还流着血的胳膊，对沈妄露出来的也是这样凄然的笑容。

　　沈妄的心一阵抽痛。

　　他不知道为什么和自己一般年纪的人，会露出这样落寞的神情。在无形之中，乔知触动了沈妄某一根敏感的神经，让他不相信这样的女孩会是他人口中的怪物了。

　　他走出流言蜚语，看见了躲在角落里的乔知。

　　他找到她了。

　　沈妄问，“为什么受了伤，也要笑？”

　　直到现在，沈妄都记得乔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你和我说话，不害怕吗？”

　　那时沈妄就想，怕什么，有什么好怕，这么小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能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她不应该活在流言蜚语里，她理应被簇拥着保护着长大。

　　如果没有人愿意，那么他沈妄愿意。

　　沈妄说，“不怕。”

　　当时的答案如此，现在亦然。

　　只是，如今的乔知不再是像当年哭着扑进沈妄的怀里的小女孩了，而是保持着那副神情，用无比冷静的口吻说，“可我害怕，我怕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