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半个月的高温把村子烤得蔫蔫的。沈柔窝在房间整理复读资料，课本堆成小山，她用红笔在日历上圈出八月三十日——县城复读班开学的日期，圈完又觉得刺目，拿手蹭了蹭。

　　“还有十天开学了……”

　　沈柔自言自语道。

　　“不要啊！不……要……啊……”沈柔不断挣扎，试图做出最后一丁点反抗：我该怎么办？谁能救救我？跪求重回暑假第一天的教程！时间过得好快……快到不知原来我和她待在一起那么久。

　　开学我见不到她……我并不想这样……只能趁着手机发下来时，第一时间给她发消息，分享复读的繁杂事情，如果情绪崩溃，也可以和她通话聊天，在沈柔看来，或许手机是最大的用处。

　　但是那所高中是她曾经上过的，我很幸运不是吗？又有多少人能进喜欢的人之前上的高中？还是优秀的重点高中。

　　手机放在资料旁，屏幕亮了又暗。沈柔想到这才看到日历上显眼的日期：八月二十三号。映入眼帘正是她三天之后的生日。

　　“哦对了，还有三天就是我生日了！”沈柔用手指敲击书桌，眼神却不偏不移飘到窗外，是在看风景？还是在想着一位人？沈柔想必更清楚。她想要和某人一起过生日……

　　沈韵温会记得我的生日吗？关系那么好的朋友，怎么连生日都不可能记得？那还算什么朋友？一定会记得的！再说沈韵温记忆力超乎于常人，不记得朋友生日，就怪了……

　　大不了自己再隐晦的提醒一下沈韵温？好麻烦……还不如直接说还有三天过生日，你要记得给我送礼物，不如这样来的方便直白，能让沈韵温一秒察觉到对方的意思。

　　话说沈韵温会给我什么样的生日礼物？期待ing！她会陪着我的！会……陪我的吧……沈柔盯着自己和沈韵温的聊天框停留，在半小时前，看着自己莫名其妙发的信息：【今天有四十二度了】沈韵温没有多余的话，却比任何长篇大论都让人安心：【嗯】

　　【天气热，少出门】

　　【注意防晒】什么？她竟然对我说“少出门”，甚至关心我“注意防晒”，那沈韵温很贴心了！果然和女孩子聊天很舒服，能随时随地提供情绪价值，这样谁能不爱？这种聊天方式不需要担心，沈柔和她没有话题可聊，要看沈柔主动，把握机会争取。

　　因为无论和她么，她都能及时回应。

　　可能因为这几天没见到本人，有点落寞，想发条信息去问：

　　【你最近很忙吗】

　　沈柔对着屏幕发了会儿呆，犹豫再三，终究还是发出去：

　　【你不要太累】

　　沈韵温脱掉衣服，上半身只穿了一件内衣：

　　【嗯，我很好】

　　【是有点忙】

　　沈韵温回复完消息，一向喜欢洗澡的时候调静音，这一次却因为某人的消息想要秒回，所以主动把手机调成震动模式。沈韵温揉了揉疲惫的双眼，冷笑一声，前往浴室：

　　“她怎么突然关心我？”收到消息的她，没来得及回复沈韵温，已经收到沈黎回来的消息：【我下午回来，告诉你外婆一声】

　　 What？Why？When？我妈怎么突然回来？还在开学前几天！虽然说发消息给我打了个预防针，但是不符合我妈的作风啊！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感觉天塌了……我似乎看不见明天的阳光了……不得又把我真实一顿？每次看见她我心慌，太吓人了！

　　沈柔想到这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手里动作依然没有要停止的意思，仍然麻木地在做自己的事情：“我……呃啊啊啊啊……不行……不行！”沈柔脸上透露绝望与无可奈何。

　　沈柔脑子里一片混乱，不停回想高考查分的那一幕：

　　“你要是考不上大学，就别进家门！”

　　“你道歉就能弥补一切了？我辛辛苦苦培养的女儿，竟然是这样的结果，我和你父亲早就离婚，你就这样回报我？”

　　“你看平常成绩，再看你高考成绩，差距那么大，就差两分！”

　　这些尖酸刻薄的辱骂，趁着休闲的空隙流进脑中。沈黎今天回来，要是被看见对着手机傻笑，少不了被念叨：“你看看你！心思不用在学习上！你想造反吗？”

　　而此时沈韵温，站在澡房花洒下，却压不住胸口突然窜起的钝痛。像有只手攥着肋骨内侧，往里收紧，疼得她弯下腰，额头抵着湿漉漉的瓷砖。这种疼痛感放暑假前，在宿舍里洗澡也是同样的情况。没想到今天严重的连呼吸，都带着奇怪的牵扯感。

　　她关了花洒，对着镜子掀起衬衫。

　　“又是这个硬块……”

　　她脑海里想到这几天，刷手机看到的类似状况，视频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坐在办公桌前，科普关于这类状况的知识，以及症状和处理方法：“大家好！我是江澜医院的汪医生，乳腺癌作为全球女性最常见的恶性肿瘤之一，严重威胁女性健康。”

　　“下面就为大家详细科普，乳腺癌的症状及相关知识。肿块通常质地较硬，边界不清晰，多数情况下无痛感。非哺乳期出现乳头溢液，特别是血性溢液，溢液的颜色可以是鲜红色、淡黄色或无色浆液样等。”

　　“如果家族中有直系亲属，比如母亲、姐妹患有乳腺癌，发病风险会显著增加。还有长期大量饮酒、肥胖、缺乏运动、长期精神压力过大等不良生活方式，也与乳腺癌的发生有关。”

　　沈韵温看到这想到，家里人都没有患过乳腺癌，而且她本身也没有饮酒的习惯，体重正常，经常运动，然而精神压力过大，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她紧张的出了薄汗：“没关系……”左边胸口的皮肤下，在按压时传来清晰的疼。穿好衣服后，她坐在床上，翻出新款的手机。

　　手指发抖地百度“胸痛硬块女性”，跳出来的词条里，“乳腺癌”三个字像烧红的针，狠狠扎进眼里。

　　“什么？”手机“啪”地掉在床板上，屏幕却没裂开——她向来用最好的防摔壳，因此屏幕完好无损，没有任何的瑕疵，反倒她自己身体上出现瑕疵——乳腺癌。一向冷静的沈韵温，在此刻乱了手脚，迟迟没有作出反应。

　　不可能！我不会！我怎么会呢？这……不……可……能……

　　沈韵温盯着屏幕上的词条，忽然想起昨天帮王阿婆挑水时，阿婆还念叨：“韵温啊，你这脸怎么白得像纸一样，是中暑了吗？”

　　当时她只笑着说：“我没事的，王婆婆。”

　　王阿婆总觉得事情不太对，想到了这几天因高温中暑的人，几乎每天都有去找村医，都快忙不过来了。现在想那阵子的乏力、偶尔的低烧，或许都不是小毛病。这种夹带真实性与虚假性的百度内容，怎么能完全相信并诊断结果？

　　“真的是恶性肿瘤吗？”

　　她又随手点开一条，里面说“青春期女性常见良性肿块”，心里稍稍松了些。再说，真要检查有的是钱，家里的私人医生下周就会来村里给外婆复诊，到时候让他顺便看看就行。

　　只是……沈柔马上要复读了，要是这时候自己“生病”的事传出去，难保沈黎不会觉得是她影响了沈柔。

　　沈韵温深吸一口气，按灭屏幕。

　　胸口的痛还在隐隐作祟，她从进口药箱里翻出瓶止痛片，就着温水吞了两片，靠在墙上等那阵钝痛过去。

　　窗外的太阳正毒，她望着那抹蔫蔫的绿。

　　“先别想了。”她对着空房间说。

　　接下来的几天，沈韵温像没事人一样，帮李家盖猪圈，替张家收玉米——这些事她本不必做，只是觉得在田里流汗时，胸口的痛会轻些。

　　她挑重物时会下意识按住胸口，额角的汗比往常多了几倍，有人问起，她就说是天太热，笑着把话题岔开。

　　只有在深夜躺在床上，才能感觉到那处硬块在皮肤下沉默地存在着，像颗定时炸弹，只是她总安慰自己：“没事，说不定只是普通的增生……”

　　第二天下午，沈柔趴在桌上演算概率题，院门口突然传来汽车鸣笛声，接着是沈黎的声音：“妈，我回来了。”

　　沈柔吓得笔都掉了，赶紧把桌上的手机塞进抽屉。探头出去时，沈黎已经摘下墨镜。“还知道认真做题了？”沈黎语气像在嘲讽，扫了眼她的房间：“你看看你这桌子乱的！开学前把复读的作息表列出来，四点起，十二点睡，要是敢偷懒，你知道后果。”

　　“知道了妈……”心里不断吐槽：哼，管的可真宽……沈柔低头应着，不敢看她的眼睛，刘海遮挡住视线，因为长时间没理发，所以比较扎眼。

　　沈黎似乎抓到了把柄，又在那里闲得没事挑刺：“你看看你这刘海，那么长了还不剪？以为留得多好看？你不剪，是让我拿剪刀帮你剪吗？你听我说话了没有？赶紧写题，不要分心！”

　　沈黎是镇上出了名的严母，把所有希望都压在沈柔身上，这次回来，说是看外婆，其实多半是来“监督”她的复读准备。她也没有发消息说会回来？早知道提前做准备……可是就算做完也难免会挨沈黎的一顿骂，对此，沈柔早已习惯成家常便饭。

　　正说着，院门口传来脚步声，沈韵温看见沈黎时愣了愣，随即礼貌点头打招呼：“沈阿姨好。”她今天穿了件简单的白T恤，手里还拿着顶草帽，帽檐沾着草屑，和她平时的样子有些不同。

　　“韵温来了？”沈黎的语气缓和了些，“听说你最近总帮沈柔的忙，辛苦你了，回头请你吃饭。”她知道沈韵温家的情况，只是在乡下待得久，性子倒比城里那些娇生惯养的孩子踏实得多。

　　沈韵温简直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沈黎巴不得沈柔，变成沈韵温那样优秀：“应该的，沈阿姨。”

　　沈柔忽然听见沈黎开口：“说起来，小时候沈柔被袁语打，还是你救的她吧？”沈柔的心跳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