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惩罚

　　王一博努力把眼泪憋回去，吸了吸鼻子。他接过肖战递来的玻璃杯，温热的水汽氤氲而上，模糊了他泛红的鼻尖。温水滑过喉咙，他感到哥哥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

　　肖战看着他把水喝完：“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王一博捧着杯子点点头，喉结不安地滚动着。

　　“那好，”肖战抱臂往后一靠，优雅地交叠起双腿，盯着他的目光迥然有神，“想清楚了再回答。如果被我发现你在撒谎，你不会想知道后果。”

　　王一博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他从未见过肖战真正动怒的模样，但总觉得是一场暴风骤雨。

　　还能有什么原因呢？哥哥那么优秀，从小就因为出众的外表和优异的成绩大受欢迎，走到哪儿都是人群中的焦点。王一博到现在还记得，哥哥小时候就是孩子王，身边总是围着一群Alpha小弟，以及对他心存好感的漂亮Omega。

　　这样的天之骄子，就好像连阳光都总是偏爱地洒在他的肩头，微风也格外眷顾他飞扬的发梢。

　　哥哥十八岁入军营，是共和国最年轻的上将，父亲又是大将军，他以后在基地一定会前途无量的。

　　王一博一直觉得，像哥哥那样闪闪发光的Alpha，身边站着的，应该是一个同样闪闪发光的Omega。

　　强大、自信、美丽。

　　而不是像他那样，既不聪明、也不能干，总是灰蒙蒙低着头，最大的心愿就是没有人关注自己，习惯于靠边站。

　　他太普通了，根本不足以和肖战相配。

　　王一博断断续续说完这些，鼻子一酸，又想哭了。

　　他今天晚上真的很奇怪，有点不正常。平常的他不是这个样子的，正常的他不会在别人面前流眼泪。每当情绪快要爆发的时候，他都可以成功让自己平静下来，直到一个人的时候才会任由眼泪流淌。

　　他性格太软弱，胆小又爱哭，还娇气，小时候就连手指擦破了皮，他也会疼得放声大哭。每一次他哭，爸爸妈妈都会皱着眉、不耐烦地命令他：“不许哭。”

　　爸爸妈妈和姐姐都是宁愿流血也不流泪的性格。反正，就只有王一博和他们不一样。

　　你怎么能动不动就掉眼泪？你为什么不能和你姐姐一样，事事都做到最好？你这样一点也不像王家的孩子。

　　记忆中父母皱起的眉头又浮现在眼前，父亲的声音像一记耳光——“我们王家的孩子不该这么软弱。”那些话语像锋利的冰锥，一次次刺向年幼的Omega，直到他把所有委屈都默默咽下，学会用沉默来代替哭泣。

　　这样的话，王一博从小听到大。

　　但这一次，哥哥没有让他“不许哭”。

　　哥哥的手温柔地抚上他的脸颊，掌心温暖干燥，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把他揽到自己怀里，低声对他说：“想哭就哭吧，宝宝。”

　　就是这句话，让王一博压抑已久的情绪突然决堤。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砸在手背上，烫得惊人。

　　“我很差劲，你知道吧？”他呜咽着揪住肖战的衣服，“我是一个差劲的Omega，配不上你。”

　　声音带着哭腔，整个人快要碎掉，看到王一博这个样子，上将的心一抽一抽地疼。

　　人真的是很奇妙的动物，战场上面对再多杀戮与血腥都能够做到无动于衷，却不能忍受喜欢的Omega有一丝一毫不开心。

　　搂着王一博的手臂紧了紧，肖战温柔地亲吻他的发顶，认真地道：“你一点也不差劲。在我心里，你是世界上最好的Omega。”

　　王一博在他怀里摇头，发丝蹭过Alpha的下巴。

　　军队里的Omega很少，哥哥十八岁就入了军营，他能见过多少Omega？说什么最好，只是为了哄他罢了。

　　像是要极力证明自己不好，他开始列数自己的缺点：“我长得很普通，大众脸、不漂亮，个子太高，不会撒娇……文化课成绩也不好，如果不是艺考，我没办法上S大。我也不活泼，性格很沉闷……你不觉得我很无趣吗？”

　　这些都是平时爸爸妈妈对他的评价，听得太多，以至于快要成为他自我认知里的一部分。

　　每次他们这样说，姐姐都会让他不要听、不要在意。可是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呢，就算捂住耳朵，这些话也会像洪水一般，排山倒海，汹涌而来。

　　他把自己全部的弱点展现在肖战的面前，没有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的不安——他在一遍又一遍地确认：你真的要爱我？一个如此普通、如此不堪的我？

　　上将的眼皮跳了跳，黑色的瞳孔如同一汪幽静的深潭，眼里有复杂的情绪闪动。

　　没有和王一博多费口舌，他选择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决心。

　　他不再多言，骨节分明的手指捧起Omega泪湿的脸，实在不愿意再从王一博的嘴里听到他贬低自己的话，干脆用自己的嘴唇堵住了王一博的嘴。

　　不同于上一次那个温柔安抚的吻，肖战这一次的吻很凶。

　　像是存了心要惩罚妄自菲薄的Omega，他近乎凶狠地含住王一博柔软的嘴唇，分开的时候用力咬了他一口。

　　王一博吃痛地轻哼一声，眼睛愈发湿润了，嘴唇是诱人的红。

　　肖战和他额头相抵，搂抱着喘息。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咬你？”上将不满地扣住了王一博的腰。

　　他的体温比王一博高，即使隔着衣料，Alpha滚烫的体温还是让王一博瑟缩了一下。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他顺从地问：“你为什么咬我？”

　　“……这是惩罚。”

　　肖战的拇指重重碾过王一博细嫩的嘴唇，眼里微微泛起红色。方才的亲吻让Omega的信息素不受控制地外溢，甜美的气息像无形的钩子，撩拨着Alpha的神经。

　　“我说过，你是世界上最好的Omega。谁说你不聪明？”

　　肖战轻轻擦去王一博眼角的泪痕，指尖抚过Omega因为画画而带着薄茧的指腹：“你有你的特长。王一昕的特长是搞科研，你的特长就是艺术，你画的画多漂亮啊宝宝，你是小艺术家。”

　　“谁又规定了Omega一定要爱说话、爱撒娇？我在基地有不少Omega战友，他们冷静、独立、雷厉风行，有不少还沉默寡言。他们或许并不符合现在社会对Omega的定义，可是他们不必依靠任何人生活，更不必去讨一个Alpha的喜欢。你和他们一样，都是完整、独立的个体。”

　　肖战捧着王一博的脸颊，和他四目相对：“宝宝，你要记住，世界上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贬低你，你的父母、老师、朋友、所有人——包括你自己。”

　　就在刚才，肖战忽然回想起他和王一博被系统匹配相亲的那一天。

　　那时他疑惑于王一博为什么相亲那么多次，却无一次成功，王一博低着头，嗫嚅着回答：“他们不喜欢我。”

　　当时他还以为那是王一博搪塞他而给出的回答，背后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但现在想来，或许在敏感、自卑的Omega眼里，那些Alpha是真的不喜欢他。

　　在王一博的心里，竟然是这么看待自己的。

　　原来，在他们分开的这些年，王一博过得也并不好受。

　　肖战的心像被撕成一片一片，脸上不知不觉笼上一层阴云。他入军营以前，王一博分明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从战场上回来，王一博沉默寡言，他还以为这只是因为王一博长大了，有了Omega的矜持。

　　为什么他没有早点发现王一博的变化？如果早知道王一博在家里过得不开心，他一定……

　　上将的手一点一点攥紧，没有克制自己想要抱住王一博的欲望。

　　“别再让我听见从你嘴里说出妄自菲薄的话，说一次，咬一次。听见了吗？”

　　Omega温软的身躯在他的怀里不可抑制地轻轻颤抖着，无措于哥哥突然起伏的情绪，桃子汽水的甜香里混着一丝不安。

　　他不知道做些什么可以让哥哥不要难过，只好乖乖窝在他温暖的怀抱里，笨拙地把手放在Alpha的背上，摸摸又拍拍，点头道：“听见了。”

　　*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铺在天台的水泥地面上，南风和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校服裙摆被微风吹得轻轻晃动。

　　“所以呢，你在纠结什么？”趴在天台栏杆上听王一博简单讲完了他和肖战之间发生的事，南风和叼着糖含糊不清地问道。

　　王一博背靠栏杆，额前碎发随风而起，默默不语。

　　南风和歪着头想了想：“你是不相信他喜欢你，仍然觉得他和你结婚是另有目的？”

　　“我也不知道，”王一博有些茫然地垂着头，视线落在地上，“我只是觉得，他有那么多更好的选择，为什么会选中我？”

　　“因为他喜欢你啊，他自己不也说了，”南风和性格大大咧咧，满不在乎地说，“拜托，王一博同学，你清醒一点，他可是肖战诶——在军演中单枪匹马端掉敌方指挥部、连续三年被评为'最想嫁的Alpha'的肖战诶！你知道他有多优秀、多受欢迎，他有什么骗你的必要吗？他说喜欢你，那就是喜欢你啊。”

　　王一博的心一动，视线从地上转移到淡蓝的天空，几朵蓬松的云慢悠悠地飘过，像极了小时候肖战给他买的棉花糖。

　　望了一会，他突然幽幽地问：“你知道他在和我结婚之前交往过两个Omega吗？”

　　“我知道啊，肖战每次相亲都会上娱乐新闻的头条。”当时互联网的热闹程度，南风和到现在还觉得历历在目，那会她姐姐还是肖战的头号粉丝，哭晕了不知道多少次。

　　她奇怪地问：“怎么了，那不都是相亲系统安排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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