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学堂的小道上，魏无羡懒洋洋的混迹在各种求学子弟中间，带着江澄一起，可算是如鱼得水了

　　除了云梦江氏，还有不少其他家族的公子们，全是父母慕名求学送来的。这些公子们都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世家之间常有往来，不说亲密，至少也是个脸熟。人人皆知魏无羡虽然不是江姓，却是云梦江氏家主江枫眠的故人之子和首席大弟子，被视如己出，更何况魏无羡现在分化成了顶级的乾元，实力和地位更是水高船长，少年人往往不如长辈在意出身和血统，很快打得火热，没几句就哥哥弟弟地乱叫一片。

　　有人问：“你们江家的莲花坞比这里好玩儿多了吧？”

　　魏无羡笑道：“好玩儿不好玩儿，看你怎么玩儿。规矩肯定没这里多，也不用起这么大早。”

　　姑苏蓝氏卯时作，亥时息，不得延误。又有人问：“你们什么时候起？每天都干些什么？”

　　江澄哼了一声不满道：“他？巳时作，丑时息。起来了不练剑打坐，划船游水摘莲蓬打山鸡。”

　　魏无羡这次只是笑了笑并未接话…..

　　一名少年道：“我明年要去云梦求学！谁都别拦我！”

　　一盆冷水泼来：“没有人会拦你。你大哥只是会打断你的腿而已。”

　　那名少年立刻蔫了。这位是清河聂氏的二公子聂怀桑，其兄长聂明玦作风雷厉风行，在百家之中素有威名。虽说兄弟二人非是一母所生，但感情甚笃，聂明玦教导小弟极其严格，对他功课尤为关心。是以聂怀桑虽敬重他大哥，却最害怕聂明玦提起他的课业，尤其是他分化为中庸之后，聂明玦对他的课业抓的是越发紧了，聂怀桑常常都是有苦说不出的状态

　　魏无羡见状立马安慰道：“其实姑苏也挺好玩儿的。”

　　聂怀桑知道魏无羡是个顶级乾元，说这话也是安慰他，便提点道：“魏兄，听我衷心奉劝一句，云深不知处不比莲花坞，你此来姑苏，记住有一个人不要去招惹。”

　　魏无羡好奇道：“谁？蓝启仁？”

　　聂怀桑摇了摇头道：“不是那老头。你须得小心的是他那个得意门生，叫做蓝湛。”

　　魏无羡道：“蓝氏双璧的那个蓝湛？蓝忘机？”

　　姑苏蓝氏这一任家主的两个儿子，蓝涣和蓝湛，素享有蓝氏双璧的美名，不止两人分化为顶级乾元有了封号，且过了十四岁就被各家长辈当做楷模供起来和自家子弟比来比去，在小辈中出尽风头，不由得旁人不如雷贯耳。

　　聂怀桑道：“还有哪个蓝湛，就是那个。妈呀，跟你我一般大，却半点少年人的活气都没有，又刻板又严厉，跟他叔父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魏无羡“哦”了一声，沉思了一会问：“是不是一个长得挺俊俏的小子。”

　　江澄嗤笑道：“姑苏蓝氏，有哪个长得丑的？他家可是连门生都拒收五官不整者，你倒是找一个相貌平庸的出来给我看。”

　　魏无羡强调：“特别俊俏。”他比了比头：“一身白，带条抹额，背着把银色的剑。俏俏的，就是板着个脸，活像披麻戴孝。”

　　“……”聂怀桑肯定道：“就是他！”顿了顿，道：“不过他近日闭关，你昨天才来，什么时候见过的？”

　　“昨天晚上。”

　　“昨天晚……昨天晚上？！”江澄愕然：“云深不知处有宵禁的，你在哪里见的他？我怎么不知道？”

　　魏无羡指：“那里。”

　　他指的是一处高高的墙檐。

　　众人无言以对。江澄头都大了，咬牙道：“刚来你就给我闯祸！怎么回事？”

　　魏无羡心中也有些忐忑的道：“也没有怎么回事。我下山找回拜帖后回来找你和师姐，山下又刚好卖天子笑，我就带了两坛，回来翻墙的时候撞见的”

　　现在魏无羡自己也有些摸不准了，不过按照猜想看来，昨日和他墙头打架的十有八九就是那蓝忘机，这么一想，他瞬间心头都有些发怵。

　　江澄丝毫没有觉得他没有留消息给魏无羡有些什么不对，只是有点懊恼他怎么一来就闯祸，更加好奇的是

　　“听说姑苏蓝氏有宵禁，他怎么会放你进来？”

　　魏无羡也有些疑惑，最后还是老实摊手道：“不知道，我和他打了一架，用天子笑砸了他然后跑了！他没追过来。”

　　用天子笑砸了含光君，众人震惊的膜拜…

　　一名少年道：“魏兄你真是好惨。怕是那时他刚出关在巡夜，你被他抓个正着了。”

　　聂怀桑有些不忍直视：“而且云深不知处禁酒，你还和他打架，一来连犯两禁，魏兄你真的太嚣张了”

　　魏无羡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道：“我好像最开始还想请他喝酒来着。”

　　江澄现在只觉得预感不妙：“你怎么说的？”

　　魏无羡道：“‘天子笑！分你一坛，当做没看见我行不行？’”

　　聂怀桑叹气：“……与买通执法者。罪加一等。”

　　魏无羡干笑道：“含光君身手不错。”

　　众人震惊…..

　　一名少年道：“你要死啦魏兄！蓝湛没吃过这样的亏，多半是要盯上你了。你当心点吧，他在蓝家可是掌罚的！”

　　魏无羡想了想昨日蓝忘机最后没也追上来，心存侥幸道：“应该不会吧！含光君年少成名，怎么会与我斤斤计较。”

　　江澄心中翻了一个白眼：“那可不一定，蓝家规矩甚多，他能为了你破禁？你以后最后还是收敛一点，免得丢了江氏的脸面，我……”

　　话音未落，众人绕过一片漏窗墙，便看到兰室里正襟危坐着一名白衣少年，束着长发和抹额，周身气场如冰霜笼罩，琉璃色的眼珠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令众人感觉自身身处在冰天雪地，江澄感受尤其甚深，这冷气似乎从脚底心窜向了头顶，教训魏无羡的话瞬间收了声。

　　众家求学的弟子也登时都仿佛被施了禁言术，默默地进入兰室，默默地各自挑了位置坐好，默默地空出了蓝忘机周围那一片书案。魏无羡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昨日与他打架的那个人果真是蓝忘机，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一丝慌乱无措

　　聂怀桑硬着胆子拍了拍魏无羡的肩头，低声道：“盯上你了。自求多福吧。”

　　魏无羡扭头刚好能看见蓝忘机的侧脸。睫毛纤长，极其俊秀清雅，人更是坐得端正无比，平视前方，明明他没有看自己，但是魏无羡还是感受到了一阵危险的寒意，心中莫名有些退却，挑了一个稍微远一点的位置缓缓坐下

　　不一会蓝启仁走进了兰室，蓝启仁既高且瘦，腰杆笔直。虽然蓄着长长的黑山羊须，但绝对不老；照姑苏蓝氏代代出美男的传统来看，绝对也不丑。只可惜他周身一股迂腐死板之气，叫他一声老头毫不违和。他手持一只卷轴进来，打开后长长滚了一地，竟然就拿着这只卷轴开始讲蓝家家规。在座少年个个听得脸色发青。魏无羡心中无聊，眼神乱飞，飞到一旁蓝忘机的侧脸上，见他神情是绝非作伪的专注和严肃，不禁大惊：“这么无聊的东西，他也能听得这么认真！”

　　忽然，前方蓝启仁把卷轴一摔，冷笑道：“刻在石壁上，没有人看。所以我才一条一条复述一次，看看还有谁借口不知道而犯禁。既然这样也有人心不在焉。那好，我便讲些别的。”

　　蓝启仁道：“江澄。”

　　江澄起身规矩行礼道：“在。”

　　“我问你，妖魔鬼怪，是不是同一种东西？”

　　江澄道：“不是。”

　　“为何不是？如何区分？”

　　江澄思索了好一会，才带着小心翼翼的求证道：“妖者非人之活物所化；魔者生人所化；鬼者死者所化；怪者非人之死物所化。”

　　蓝启仁继续问道：“‘妖’与‘怪’极易混淆，举例区分？”

　　江澄欲言又止，这次半响没再出声，下意识目光隐晦的看向魏无羡，魏无羡看见江澄有些求助的眼光，隐隐有些皱眉，心中着急，不想让江澄受蓝启仁为难，起身行礼张口答道

　　“好说。”魏无羡指兰室外的郁郁碧树，道：“臂如一颗活树，沾染书香之气百年，修炼成精，化出意识，作祟扰人，此为‘妖’。若我拿了一把板斧，拦腰砍断只剩个死树墩儿，它再修炼成精，此为‘怪’。”

　　蓝忘机见魏无羡起身抢答，翻书的手微微顿了顿，纤长的睫毛覆盖住琉璃色的眼珠，在眼底打下了一片阴影，竟刻画出了一股剔骨的薄凉来

　　蓝启仁见魏无羡帮江澄解围，并没有多说什么，示意江澄坐下，开始转问魏无羡

　　“清河聂氏先祖所操何业？”

　　“屠夫。”

　　“兰陵金氏家徽为白牡丹，是哪一品白牡丹？”

　　“金星雪浪。”

　　“修真界兴家族而衰门派第一人为何者？”

　　“岐山温氏先祖，温卯。”

　　他这厢对答如流，在座其他人听得心头跌宕起伏，心有侥幸的同时祈祷他千万别犯难，请务必一直答下去，千万不要让蓝启仁有机会抽点其他人。

　　蓝启仁却道：“身为云梦江氏子弟，这些早都该耳熟能详倒背如流，答对了也没什么好得意的。我再问你，今有一刽子手，父母妻儿俱全，生前斩首者逾百人。横死市井，曝尸七日，怨气郁结，作祟行凶。何如？”

　　魏无羡淡定如斯缓缓道来：“度化第一，镇压第二，灭绝第三。先以父母妻儿感之念之，了其生前所愿，化去执念；不灵，则镇压；罪大恶极，怨气不散，则斩草除根，不容其存。玄门行事，当谨遵此序，不得有误。”

　　众人长吁一口气，心内谢天谢地，还好这魏无羡替江澄出了头，不然轮到他们，难免漏一两个或者顺序有误。

　　蓝启仁满意点头，道：“一字不差。”

　　顿了顿他又道：“无论是修行还是为人，都需得这般扎扎实实。若是因为在自家降过几只不入流的山精鬼怪、有些虚名就自满骄傲、顽劣跳脱，迟早会自取其辱。”这话虽说是说给所有学子听的，但是众人看着刚刚答不出来的江澄，眼神中总带出点别的意味来。

　　江澄身子猛的僵住，脸色有些涨红，手指不受控制的掐进血肉，心中繁盛冒出的羞耻感像是要把他淹没

　　魏无羡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但是眸中多更的是叹息和担心，自从他分化成顶级乾元后，先不说和虞夫人的关系更为紧张，连带着江澄都隐隐有了些隔阂，可是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时刻收敛一些，以免情况更为恶劣，可偏偏老天就像不想放过他似的，总会将情况推向更糟的境地

　　蓝启仁：“江澄，你课业不扎实，回去把雅正集抄三遍！”

　　江澄面色不虞，却知道云深不知处不是自己撒野的地方，今日他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不止全部人知道了魏无羡分化为顶级乾元压自己一头，现在连课业他都比不过，咬着牙行了一礼

　　“是，先生！”

　　魏无羡看了看江澄的神色，赶紧行礼道：“先生，学生中途冒犯抢答，愿意同罚！”

　　蓝忘机这时突然站起身：“叔父，魏婴冒犯师长，然课业扎实，不如让他去藏书阁抄书，忘机也好与他相互交流一下学业。”

　　魏无羡心里暗道一声，要糟！刚想拒绝

　　蓝启仁看了蓝忘机一眼点了点头“那便让魏无羡与你去藏书阁吧，你二人也好相互督促进步！”

　　各家世家弟子不由得一致看向魏无羡，眼中带着同情，而魏无羡现在只想扶额，先不说他和蓝忘机的过节，江澄那里……看了江澄一眼，果然脸色黑的已经能磨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