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迟来的对话

奶茶店的雨幕将世界隔绝成两个部分，玻璃上的水痕扭曲着街景，像是林宇此刻混乱的思绪。苏冉面前的奶茶已经凉透，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弧线滑落，在木质桌面上晕开小小的水迹。

“你过得好吗？”林宇终于打破沉默，这句话在他心底辗转了无数个日夜，此刻说出口，却显得笨拙又生涩。他盯着苏冉发间晃动的珍珠发卡，想起高中时苏然总把碎发不耐烦地往后捋，从来不会在意这些细节。

苏冉轻轻搅动奶茶，珍珠在深褐色的液体里沉浮：“一开始很难。”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家人不理解，同学异样的眼光，甚至走在路上都会有人指指点点。”她的指甲无意识地在杯壁上画着圈，樱桃红的颜色鲜艳夺目，“但当我穿上第一件裙子，站在镜子前的时候，突然觉得那些痛苦都值得了。”

林宇喉头滚动，想起三年前苏然蜷缩在教室里涂指甲油的模样。那时的他惊慌失措，满心都是被颠覆的认知，却从未想过，这份“异样”背后藏着怎样的挣扎与煎熬。“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盯着自己交握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因为我害怕。”苏冉抬起头，目光坦然，“害怕失去你这个朋友，害怕被当成怪物。”她轻笑一声，带着释然，“其实最害怕的，是连自己都无法接受真正的自己。”窗外的雨势渐小，阳光穿透云层，在她睫毛上镀了层金边，“直到去了大学，认识了很多和我一样的人，我才明白，原来我不是异类。”

林宇的思绪回到高中，那些被他忽视的细节一一浮现：苏然总爱借他的英语词典，因为封皮是粉色的；体育课自由活动时，他会躲在树荫下看女生跳皮筋；就连他们一起写的同学录，苏然在“理想职业”那一栏填的都是“化妆师”。那时的他只当是玩笑，如今想来，全是苏然小心翼翼试探世界的印记。

“我……很抱歉。”林宇强迫自己直视苏冉的眼睛，“当时我说了很多伤人的话。”记忆里那句“你这样会被别人当成怪物”像根刺，扎得他眼眶发烫。

苏冉摇摇头：“没关系，你只是不了解。”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林宇面前，“这是我一直想给你的。”

林宇打开信封，里面是厚厚的一叠信，每封信的日期跨度从高三到现在。最上面那封信的字迹青涩颤抖：“林宇，今天我又偷偷涂了指甲油，涂完却不敢出门。我害怕被你发现，更害怕你失望……”越往后，字迹越从容：“我参加了学校的美妆社团，第一次给女生化妆，她们说我很有天赋。原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是这么快乐……”

泪水模糊了林宇的视线。这些年，他以为自己在独自背负愧疚，却不知道苏冉早已把心事写成文字，等待着一个能倾诉的契机。“为什么现在才给我？”他的声音带着鼻音。

“因为我终于有勇气面对过去了。”苏冉将奶茶推到他面前，“也因为，我想让你知道，你没有失去我这个朋友。”她的指尖轻轻点在杯壁上，樱桃红与奶茶的褐色相映成趣，“只是，我们需要重新认识彼此。”

窗外的雨彻底停了，阳光倾泻而下，照亮了苏冉崭新的裙摆。林宇望着眼前自信从容的苏冉，突然明白，这场迟到的对话，不仅是对过去的告别，更是通向未来的桥梁。而他与苏冉之间，那些未说完的话、未解开的心结，或许都能在理解与包容中，找到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