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寅时的云深不知处，晨雾未散。

魏无羡飘在藏书阁的窗边，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古籍——当然，他的手指穿过了书页，只是做个样子。蓝忘机端坐在案前，面前堆满了关于魂魄的古籍，修长的手指一行行划过泛黄的纸页，眉头微蹙。

"蓝湛，"魏无羡突然凑近，虚虚地趴在他背上，"你都看了三个时辰了，歇会儿吧？"

蓝忘机没有抬头，只是微微侧了侧身子，让他"靠"得更舒服些："不累。"

"可我累了。"魏无羡故意拖长声调，飘到蓝忘机面前挡住书页，"二哥哥，你看看我嘛——"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轰然巨响，紧接着是弟子们的惊呼。蓝忘机瞬间起身，避尘已然出鞘。魏无羡飘到窗前，只见一道紫色电光劈开晨雾，所过之处瓦砾飞溅。

"江......"魏无羡瞳孔骤缩，"江澄？"

---

山门前，紫电如毒蛇般缠住三名蓝氏弟子。

江澄一袭紫衣立于台阶，眉目间尽是戾气："让开。"

"江宗主，"蓝曦臣匆匆赶来，朔月未出鞘却已剑气凛然，"擅闯云深不知处，是何道理？"

"我来找魏无羡。"江澄一字一顿，紫电噼啪作响，"听说他的残魂在你们这儿？"

躲在廊柱后的金凌脸色煞白："舅舅怎么......"

魏无羡却已经飘了出去："江澄！"

这一声喊，让时间仿佛静止。江澄猛地转头，目光死死钉在那道半透明的身影上。十年了，自从乱葬岗一别，他以为这辈子再也......

"真的是你。"江澄的声音哑得可怕，"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魏无羡茫然地眨眨眼："我为什么不敢？"

这句话像刀子般捅进江澄心口。他忽然暴起，紫电直取魏无羡咽喉："你忘了？！你竟然敢忘？！"

"江晚吟！"蓝忘机飞身挡在魏无羡面前，避尘与紫电相撞，火花四溅。

魏无羡飘在两人之间，看着江澄赤红的双眼，突然按住太阳穴："等等......莲花坞......我答应过......"

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

——少年江澄在码头大喊："魏无羡！说好了我做家主你做下属的！"

——血泊中的江厌离把阿凌塞进他怀里："阿羡......你护好他......"

——不夜天悬崖边，江澄声嘶力竭："你凭什么自作主张！凭什么！！"

"啊——"魏无羡抱住头，魂魄剧烈震荡，红色发带无风自动。

"魏婴！"

"魏无羡！"

蓝忘机和江澄同时收手。金凌冲过来想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穿过魏无羡的身体。

---

静室内，安魂香袅袅升起。

魏无羡躺在榻上，身影比先前更加透明。蓝忘机坐在床边，抹额解下缠在两人腕间，虽然并无实质作用。

江澄立在窗边，背影僵硬："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记得片段。"蓝忘机轻抚琴弦，清心音缓缓流淌，"但不连贯。"

"活该。"江澄冷笑，却死死攥着三毒，"他当年......"

"舅舅！"金凌突然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只陈旧的木匣，"我在魏无羡......在魏前辈的旧物里找到这个。"

匣中是一沓泛黄的图纸，每张都画着同样的阵法——中央一枚金丹，周围密密麻麻全是符咒。

江澄如遭雷击，踉跄后退："这是......"

"丹府同归阵。"蓝曦臣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叹息道，"以己之丹，渡彼之府。"

静室死一般寂静。魏无羡的睫毛颤了颤，忽然呢喃："......对不起，江澄。"

江澄猛地转身，紫电啪地抽裂了案几："谁要你道歉！谁准你自作主张！"他的声音哽咽了，"说好了一辈子做江家的下属......你这个......骗子......"

最后一句话轻得几乎听不见。

魏无羡虚弱地睁开眼，看着江澄通红的眼眶，忽然笑了："现在......我想起来了。"他努力抬起手，虚虚地碰了碰江澄的衣袖，"师弟......"

江澄一巴掌拍开——当然拍了个空，自己却差点摔倒。金凌赶紧扶住他，惊讶地发现舅舅的手在发抖。

---

当夜，蓝忘机独自来到冷泉。

月光下，他的后背赫然一道紫电留下的伤痕。方才挡在魏无羡面前时，他其实......

"蓝湛。"

熟悉的声音让他猛然回头。魏无羡飘在泉边，目光落在他背上的伤："疼不疼？"

蓝忘机摇头，迅速披上衣衫。

"傻子。"魏无羡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都碰不到你，躲什么躲。"

两人沉默相对。许久，魏无羡突然道："我想去趟乱葬岗。"

"不行。"

"那里有我魂魄的答案。"魏无羡固执地说，"而且......"他望向远处的灯火，"江澄和金凌也会去。"

蓝忘机猛地抬头。

"我想起来了，全部。"魏无羡的身影在月光下忽明忽灭，"包括......我是怎么回来的。"

夜风吹皱泉水，也吹散了他们的倒影。蓝忘机忽然伸手，虚虚地"握"住魏无羡的手："一起去。"

虽然触碰不到，但此刻，他们确实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