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御花园。
沈清梧倚在凉亭边,指尖轻轻拨弄着一枝半开的红梅。清晨的露水沾湿了她的袖口,她却浑然不觉,目光始终落在远处正在练剑的身影上。
萧景珩一身玄色劲装,剑锋如雪,身形矫健如游龙。他的伤还未痊愈,动作间偶尔会微微蹙眉,但剑势依旧凌厉逼人。
"娘娘看了一早上了,不累吗?"
身后传来轻快的女声,沈清梧回头,看见玄鸟——不,现在该叫她"云安公主"了——正捧着一碟桂花糕笑吟吟地看着她。
"本宫在思考国事。"沈清梧故作镇定地接过糕点。
玄鸟眨了眨眼:"思考国事需要盯着镇北王看半个时辰?"
"……"
沈清梧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拓跋弘那边可有异动?"
提到正事,玄鸟神色一肃:"他派人暗中调查'云安公主'的底细,不过都被我们的人引开了。倒是另一件事很奇怪……"
她从袖中取出一张小纸条:"昨夜有人在驿馆外留下这个。"
沈清梧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小心鹰师左使。"
字迹娟秀,像是女子所写。
"查得出是谁送的吗?"
玄鸟摇头:"对方身手极好,暗卫追丢了。"
沈清梧若有所思地将纸条收入袖中。正欲再问,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沈清梧心头一跳,快步朝声源处走去。只见小皇帝萧昱蜷缩在假山旁,双手抱头,浑身发抖,几个太监手足无措地围着他。
"都退下!"
沈清梧喝退众人,轻轻将萧昱搂入怀中:"昱儿,是母后。"
萧昱抬起惨白的小脸,眼神涣散:"血……好多血……赵琰他……"
沈清梧心中一痛。自那日从枯井被救出后,萧昱便时常这般惊悸发作,太医说是受了惊吓,需静养调理。
"没有血,赵琰已经死了。"她柔声安抚,轻轻拍着萧昱的背,"你看,御花园的花开得多好?"
萧昱怔怔地看向她指的方向,忽然目光一滞:"皇叔……"
沈清梧回头,见萧景珩不知何时已收剑走来,额上还带着薄汗。他看了眼萧昱的状况,单膝跪地:"陛下,臣新得了一匹小马驹,通体雪白,可要看看?"
萧昱眼睛一亮,颤抖稍稍平息:"真的?"
"自然。"萧景珩微微一笑,"不过得等陛下用完早膳才行。"
这一招果然有效,萧昱乖乖点头,任由宫人带下去用膳。
沈清梧松了口气,抬眸看向萧景珩:"多谢。"
"举手之劳。"萧景珩伸手拂去她肩头的落花,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耳垂,"娘娘方才偷看臣练剑?"
"……本宫是在监工。"沈清梧耳根微热,"明日就要出征,王爷可别耽误了正事。"
萧景珩低笑:"臣的正事,不就是让娘娘满意吗?"
这暧昧的话语让沈清梧心跳漏了一拍,还未回应,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太后娘娘!不好了!"
一名侍卫慌慌张张跑来:"永宁郡主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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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偏殿,永宁郡主的贴身侍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郡主说要去摘梅花,奴婢一转身她就不见了……"
沈清梧蹙眉:"找过哪些地方?"
"都找遍了!"侍卫统领满头大汗,"郡主常去的梅园、藏书阁、甚至……"他压低声音,"甚至枯井那边都搜过了。"
萧景珩眸光一沉:"拓跋弘今日在何处?"
"一早就出城狩猎去了,带着大批亲卫。"
沈清梧与萧景珩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至少不是最坏的情况。
"继续找。"沈清梧下令,"尤其是郡主平日不爱去的地方。"
众人领命而去,萧景珩却站在原地未动:"娘娘不觉得蹊跷?郡主向来乖巧,不会无故失踪。"
沈清梧沉思片刻,忽然想起什么:"去佛堂看看。"
**果然,在偏僻的佛堂角落,他们找到了蜷缩在供桌下的永宁。**
十二岁的小姑娘抱着膝盖,小脸上满是泪痕。见到沈清梧,她"哇"地一声哭出来:"太后娘娘!阿宁不要嫁去北境!"
沈清梧心疼地将她搂入怀中:"谁跟你说要嫁去北境了?"
"宫、宫人们都在说……"永宁抽抽噎噎,"说拓跋统帅要带阿宁走……"
沈清梧眸光一冷——这分明是有人故意吓唬孩子!
"不会的。"她柔声安抚,"有哀家在,谁也不能带走阿宁。"
永宁仰起小脸:"真的吗?"
"真的。"萧景珩蹲下身,递上一块糖,"王爷向你保证。"
永宁破涕为笑,忽然凑到沈清梧耳边小声道:"娘娘,阿宁看见一个漂亮姐姐在佛堂后面藏东西……"
沈清梧心头一跳:"什么样的姐姐?"
"穿着鹅黄色裙子,头发上簪着茉莉花。"
——是留下纸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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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堂后院的古榕树下,萧景珩挖出了一个锦盒。
盒中放着一枚精致的银簪,簪头做成飞鸟形状,鸟喙处有一点暗红,像是干涸的血迹。
"这是……"沈清梧蹙眉。
"北境王室的信物。"萧景珩沉声道,"只有嫡系公主才能佩戴。"
沈清梧猛然想起:"乌兰珠说过,她有个妹妹自幼流落民间……"
"看来这位'妹妹'一直在暗中相助。"萧景珩仔细检查银簪,忽然在鸟翼处发现一道细缝——
"咔嗒。"
簪子应声而开,里面竟藏着一张微缩地图!
"是鹰师大营的布防图!"萧景珩眸光骤亮,"有了这个,我们胜算大增!"
沈清梧正要细看,远处突然传来玄鸟的暗号——三声布谷鸟叫,代表有紧急情况。
两人迅速藏好锦盒,刚走出佛堂,就见玄鸟匆匆而来:"娘娘,拓跋弘提前回城了,还带了一位'贵客'!"
"谁?"
"北境王叔的嫡女——明月公主。"
沈清梧一怔:"不是说北境王叔被软禁了吗?"
"正因如此,这位公主才更可疑。"玄鸟压低声音,"她一来就要求见'云安公主',说是要叙'姐妹之情'。"
萧景珩冷笑:"看来是来试探真假的。"
沈清梧沉思片刻,忽然勾唇:"既然如此,本宫也该会会这位'明月公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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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正殿,明月公主盈盈下拜。
她约莫十七八岁,一袭白衣胜雪,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清冷气质。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额间一点朱砂痣,宛如雪中红梅,平添几分艳色。
"明月参见太后娘娘。"
声音如清泉击石,悦耳动听。
沈清梧淡淡抬手:"公主远道而来,不必多礼。"
明月抬眸,目光在沈清梧脸上停留片刻,忽然道:"娘娘与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哦?"
"更年轻,也更……"明月微微一笑,"果决。"
沈清梧不动声色:"公主此来有何贵干?"
"一是代父王向大周陛下问安,二是……"明月从袖中取出一支白玉笛,"想见见我的'妹妹'云安。"
她将"妹妹"二字咬得极重,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站在沈清梧身后的玄鸟。
玄鸟——现在的云安公主——面色不改,柔柔一福:"姐姐。"
明月凝视她片刻,忽然将玉笛递过去:"还记得这支笛子吗?小时候你总缠着我教你吹《月光谣》。"
这是个陷阱
真云安早已流落民间,哪来的童年回忆?
沈清梧指尖微紧,却见玄鸟不慌不忙地接过玉笛,轻抚笛身:"姐姐记错了,是《春江曲》才对。"
明月眸光一闪:"是吗?那妹妹可愿吹奏一曲?"
玄鸟正要推辞,沈清梧忽然开口:"云安近日染了风寒,不宜吹笛。不如公主先住下,改日再叙?"
明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也好。"
她转身欲走,忽然又回头:"对了,拓跋哥哥让我转告太后——"
"和亲之事,三日后必须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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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沈清梧独自在御书房批阅奏折。
明日萧景珩就要出征,朝中事务繁杂,她必须提前安排好一切。
"娘娘,明月公主求见。"锦瑟轻声禀报。
沈清梧蹙眉:"这么晚了……让她进来。"
明月依旧一袭白衣,只是卸了珠钗,青丝如瀑垂落,更添几分清丽。
"打扰娘娘了。"她盈盈一礼,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北境特制的安神香,可助娘娘好眠。"
沈清梧不动声色地接过:"公主有心了。"
明月却未离开,反而轻声道:"娘娘可信我?"
"此话怎讲?"
"我知道云安是假的。"明月直视她的眼睛,"但我不会揭穿。"
沈清梧眸光一凛:"公主究竟想说什么?"
明月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这是我父王亲笔所书,请娘娘过目。"
信上,北境王叔详细叙述了拓跋弘如何软禁他、如何勾结赵家、甚至——
**如何策划二十年前毒杀萧景珩母妃的阴谋!**
"父王一直想报仇,却苦于没有机会。"明月轻声道,"直到乌兰珠姐姐传信说找到了盟友……"
沈清梧心头一震:"你与乌兰珠是……"
"同父异母的姐妹。"明月苦笑,"也是唯二逃过拓跋弘毒手的王室血脉。"
她忽然跪下:"求太后助我除掉拓跋弘,北境愿与大周永世修好!"
沈清梧扶起她:"公主请起。只是……为何选在此时表明立场?"
明月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因为……"
"我不想看萧将军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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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之上,夜色如墨。
沈清梧找到萧景珩时,他正独自望着远处的烽火台出神。明日此时,他已率军奔赴边关。
"明月公主的话可信吗?"她开门见山。
萧景珩沉吟片刻:"七分真三分假。北境王叔确实与拓跋弘有仇,但明月此来,未必只为复仇。"
"你是说……"
"她看我的眼神不对。"萧景珩淡淡道,"像是旧相识。"
沈清梧心头莫名一酸:"王爷倒是招人喜欢。"
萧景珩低笑:"娘娘吃醋了?"
"胡说什么!"沈清梧别过脸,"本宫只是担心军情有诈。"
夜风拂过,吹乱她的发丝。萧景珩伸手为她拢了拢披风,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脖颈:"明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沈清梧强忍鼻酸:"早日凯旋便是。"
"若臣回不来呢?"
"那本宫便改嫁。"沈清梧瞪他,"找个比你年轻比你俊俏的!"
萧景珩大笑,忽然将她拉入怀中:"臣记下了。"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沈清梧贪恋地深吸一口他身上的松木香,轻声道:"一定要回来。"
"好。"
月光下,两人相拥而立,影子交叠在一起,久久未分。
此去关山万里,唯愿明月照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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