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帘上的珍珠噼里啪啦滚落在地,水中气泡翻飞,万灵泽气得发抖,话毕,他转身去拽身旁的宋御舟离开,一刻也呆不了。
可还没走两步,万镜萱便怒不可遏,“万灵泽!谁允许你这么跟我说话的!?我的一切不幸都跟你脱不了关系!”
“害你的人是我父亲不是我!”万灵泽其实不愿与母亲争辩,因为他曾经争了很多年,到头来的结果都是一样。
既然如此,他愿意放弃一切无用的挣扎,可宋御舟却仿佛总有愈合裂痕的能力,越到了吵闹不堪时,对方反而越有条不紊。
“徒弟,你先坐下。”宋御舟反紧紧扣住万灵泽的手,自己站起,却把万灵泽按到了座位上。
他又转头对万镜萱道:“我觉得三界对我们师徒的关系有很大误解,我是很看重和关心我徒弟的。”
万镜萱刚刚被万灵泽吼,心情也是差到了极点,她不屑一顾,永远看不上万灵泽,不因为其他,就因为他流着那个混账父亲苍擎的血。
“今日本君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吵架,只是来为我徒弟讨公道的。”宋御舟深吸了口气,又转移话题,旧事重提。
“他对东海造成的损失我会全部承担,但相应的,你们打伤我的徒弟,此事我也要一句道歉。”
如今满地守卫被万灵泽打倒在地,一片狼藉,在万镜萱眼里,这位名声在外的仙君实在太大言不惭了点。
她挑眉,又厌恶地瞥了眼硬闯进来的万灵泽,“看你徒弟生龙活虎的,哪受伤了?”
宋御舟也有求必应,立即抓起万灵泽的胳膊,连自己的眼神都逡巡了好几圈,才终于找到了那个细微的小伤口。
他举起徒弟的手臂,为万镜萱贴心指路,“就这儿……”
这纯属就是找茬。
万镜萱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宋御舟就叹了口气,无奈摇摇头道:“可怜天下师尊心,我兴许不善言辞,但确实是打心底疼爱我这徒弟的。”
万镜萱还从未曾想过,名声赫赫的玉鉴仙君会对万灵泽真心关照。
“道歉可以,但仙君既然都亲自来了,你徒弟打伤了东海这么多人,也要先给东海一个交代吧?”
话音刚落,万灵泽怒火中烧,却又被宋御舟生生按下,只能冷哼一声道:“伤便伤了,是他们活该!”
宋御舟按着逆徒的手微微发抖,只见万镜萱刚才慵懒的姿势早已不复存在,转而是脸色铁青地支颐在椅子上,怒瞪着万灵泽。
一开始宋御舟想象的龙女可怜悲情、万灵泽不受母亲待见,伤心寂寞哭唧唧的画面全都瞬间灰飞烟灭。
这哪是亲情破裂啊?!这完全就是“母慈子孝”啊!
宋御舟内心伤心寂寞哭唧唧,却还要假装坚强,霸气发言道:“我徒弟伤了多少人?毁了多少东西?到时派人去天界找本君,一律双倍赔偿。”
反正他又不大可能再回天界,冤有头债无主,画大饼先唬住。
可惜都是千年的狐狸,万镜萱也不是个傻的,不能惹仙君不快,可让她自己先道歉,更不符合她的调性。
“仙君大方,可惜东海是个小地方,想去天界可正经需要一段时间,等我派人取回了赔偿,再向你徒弟道歉吧。”
万灵泽听得气都消了,两个无赖在这自言自语,怪没趣的。
“有这句话我就替我徒弟放心了。”
宋御舟却仿佛找到了台阶下,全然不在意万镜萱这是不是搪塞,只是一心求和,忙摘下挂在肩头包裹里的桃花酒,放到一旁的珊瑚桌上。
“本君在人间混迹最久,便学着人间礼尚往来的规矩,亲自酿了坛桃花酒,望不嫌弃。”
宋御舟忽然如此客套恭敬,却让万镜萱震惊,东海对天界有所崇拜,她也早听说过宋御舟的英勇事迹,一直刮目相看。
平常时候,天上的仙君极少涉足东海,因此无缘碰面,所以连交好的契机都没有,如今忽然大驾光临了一个威震八方的,万镜萱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得罪。
否则她又如何能忍受有人来东海与她叫嚣谈判?
与天界打好关系对东海有利,更何况如今仙君就允许了东海通往天界,对万镜萱来说,这无疑不是天上掉馅饼。
“仙君有心了,怎么会嫌弃?”万镜萱难得开心,脸上在仙君诚意满满之下浮现出真实笑意,她又立即命人去拿玉盏,好好盛这桃花酒。
“东海不开桃花,不过人间的桃花也早就谢了吧?”万镜萱拿过盛满酒的玉盏,其实并不觉得不染凡尘的仙君会真的酿酒。
宋御舟酿桃花酒时确实也未曾想到要送给万镜萱,如今顺着话柄应对道:“是啊,其实本君早就慕名想来拜访龙女,这酒自然酿了有一段时间了。”
万镜萱仔细思量,而后轻笑。
她并没有做过什么事迹,东海也不尽数归她统治,自己不过在龙宫中略有些地位,如何足矣让撼动三界的仙君慕名拜访?
“仙君莫要恭维我一个小小龙女了,这桃花酒很是好喝。”
万镜萱抿了几口,确实是难在东海尝到的味道。
宋御舟也笑着反驳道:“这不算恭维,本君最近在人间盖了间小院子,当初就是灵泽将桃花树栽到院子里的。
我这徒弟太好了,他替我盖了房子,建了院子,栽了树,才让我有闲情逸致,去酿桃花酒。”
此话没将万镜萱听得动容,反而让万灵泽不满,“别说废话……”
“徒弟,别这么口是心非嘛。”宋御舟一直站在万灵泽身旁,将手自然地搭在小魔头的肩上,眼神却一直盯着万镜萱的方向。
“所以,本君这次来是想谢谢你,你是万灵泽的母亲,感谢你将他带到这个世上……”
母子关系又一次被直白的拋上明面,万镜萱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她的笑容收敛,手中的杯子也撂回了桌上,冷问:“所以仙君此次赏脸,是因为我生了个好儿子?”
万镜萱语气轻蔑冷漠,尽管宋御舟是高高在上的仙君,她也忍受不了被当面揭开伤疤。
万灵泽就是那个她一辈子都愈合不了的疤痕,是她的耻辱。
她孤傲的灵魂在万灵泽面前被宣判沾染上了肮脏,只要见到万灵泽,她就会回忆起曾被魔尊从东海掠去魔界的阴影。
看着万灵泽长大、呼吸,对万镜萱来说却是一场漫长又煎熬的折磨。
宋御舟没有反驳,却也未曾认同,只是又道:“您是万灵泽的母亲,他做我徒弟五百年了,如今我们却是第一次见面,实话实说,见到你的那一刻我才知道灵泽为何会拼了命地救你回东海。”
两人都不善言辞,又嘴硬心软的很,宋御舟想万镜萱一定不知道万灵泽在人间究竟吃了多少的苦。
万灵泽不会说,对方从来不想在母亲那里换来怜悯,所以宋御舟更要忍住,又道:“因为你是属于东海的龙女,这一点,只有他最清楚。”
万镜萱的脸色未变,万灵泽也听得神色凝重,五百年了,难道他还期待不一样的结果吗?
万灵泽认为在母亲这,他早就心死,事实如此,可如今宋御舟却站在他身边。
“其实真正的罪魁祸首已经不在了,东海很美,真的。”宋御舟点到为止,他毕竟是个旁观者,无论如何也剖析不到别人的内心,只能尽力把自己的观点表达出来。
他照常将杯中的桃花酒一饮而尽,一直冷漠的万镜萱在思索过后,也反手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我便当踏了仙君送桃花酒的人情。”万镜萱自始至终压根不施舍给万灵泽一个目光,只同宋御舟对话。
宋御舟颔首,又离万灵泽更近,如今的距离,只要是万镜萱抬眼看向仙君,就必然会瞥到万灵泽。
万镜萱很是傲娇,这回直接垂下了眼,母子俩实在太如出一辙了,宋御舟不禁觉得好笑。
如今喝过了酒,他也没什么理由再多留,又起身道:“既然事情说开了,我就带着我徒弟先走了。
这段时间在人间,都是我们师徒二人在相依为命,其实我们感情很好,也不知三界的那些谣传是如何来的?
但像本君这样的人,怎会委曲求全收一个自己看不上的徒弟呢?”
宋御舟句句宛如内涵,“这大概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我一直是很喜欢我这徒弟的。”
万镜萱闭目,此刻并非再有恼火,反而更像纠结,又忍不住提醒道:“仙君的话实在有点多了……”
宋御舟却像不识好歹一般,滔滔不绝,“抱歉,性情使然,您了解灵泽,他一直都是听话懂事有能力,哪怕魔界被封印他都毫无怨言,本君实在是太喜欢了。”
万镜萱静听,看着宋御舟和万灵泽刚要踏出去的脚步,她难得将人叫住,“有空……可以常回东海。”
万灵泽一时愣在原地,不曾想过这句话母亲竟有朝一日真的会对他说出口。
万镜萱见万灵泽面无表情,又急忙转变了话锋,“仙君的桃花酒酿的不错。”
宋御舟更是惊喜万分,从未想过自己的滔滔不绝竟真的有用,顿时颔首笑道:“那下次我酿酒,托灵泽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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