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柏那句石破天惊的“教我谈恋爱!”在504宿舍的空气里炸开,余音混着亓铭夸张的狂笑,震得喻柏耳膜嗡嗡作响。他脸上那层薄红迅速蔓延,几乎要盖过残留的蓝色颜料,窘迫和一种被看穿的恼怒让他浑身不自在。
“笑够了没?”喻柏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法学院辩论队队长的惯常压迫感,试图用气势压过这该死的尴尬,“再笑,下次老古董的课,你自己爬着去签到。”
亓铭的笑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猛地一收,呛咳了两声,但脸上那幸灾乐祸的笑容依旧灿烂得刺眼。他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盘腿坐好,眼神像探照灯一样上下扫视着喻柏,啧啧称奇:“行行行,喻大律师发话,小的不敢不从。不过……”他拖长了调子,带着点不怀好意的探究,“你先老实交代,泼你一身蓝,把你魂儿都泼没了的那位‘行为艺术大师’,是不是就是池空意?美术系油画专业大一那个?”
喻柏没吭声,只是绷着脸,算是默认。他拿起自己那部屏幕糊满蓝色、半死不活的手机,用毛巾用力擦拭着,动作泄愤似的。
“嘿!我就知道!”亓铭一拍大腿,兴奋得像个猜中谜底的孩子,“池空意啊!第三画室的专业第一!名声在外!老宋他们第一画室都经常提起,说那小子手上功夫硬得很,就是……”他话锋一转,脸上夸张的笑容收敛了些,带上一丝玩味,“……就是人吧,不像传说中那么‘小太阳’。听老宋说,他挺拼的,有时候画室里人都走光了,就他一个人还在那儿死磕,背影看着挺孤独。专业第一的担子,估计也不轻。”
“老宋?”喻柏敏锐地捕捉到这个陌生的称呼,擦拭手机的动作一顿。
“宋闻啊!隔壁第一画室的大神!跟池空意同年级,都是大一扛把子,不过俩人画风路子不太一样。”亓铭提到这个名字时,语气明显带上了一种熟稔又微妙的味道,眼神也飘忽了一下,但很快又聚焦回喻柏身上,重新挂上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啧,重点是你!喻柏!你栽了!栽得明明白白!你瞅瞅你现在这副德行,魂不守舍,还学人谈恋爱?电视剧看多了吧你!”
“少废话!”喻柏被戳中心事,恼羞成怒地把擦不干净的手机往桌上一拍,“你就说教不教吧!”
“教!当然教!”亓铭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但眼里的促狭藏都藏不住,“不过喻大律师,我得先提醒你,你这案子,开局就极其不利!证据链——呃,就是你对人家那点心思,暴露得太快太明显,毫无策略性可言!现在主动权完全在对方手里!而且,据我所知,”他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分享秘密的八卦劲儿,“池空意身边可不太平。有个叫薛文绪的,体院的,追他追得挺紧,三天两头往第三画室跑,送水送饭送温暖,搞得整个美术系都知道了。那可是个体能怪物,你这小身板……”亓铭上下打量着喻柏还沾着蓝色颜料的精瘦身板,摇了摇头,意思不言而喻。
薛文绪?喻柏眉头拧了起来,心里那点刚萌芽的悸动瞬间被一股陌生的、酸涩的烦躁感覆盖。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池空意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对着别人笑的画面。
“所以,”亓铭总结陈词,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你现在第一要务,是止损!是稳住!别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冲上去就表白,那是电视剧里演的,现实里这么干九成九变炮灰!你得……”
就在这时,喻柏那部饱经摧残的手机,屏幕在蓝色颜料下顽强地闪烁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微弱却清晰的提示音——是微信新消息。
喻柏几乎是立刻扑了过去,也顾不上屏幕有多脏,手指急切地在糊住的屏幕上划拉着,试图看清消息。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发信人:【空白格】
内容:【喻柏学长![笑脸] 你回宿舍了吗?颜料弄掉一些没?我这边收拾好了,你什么时候方便?我去找你拿衣服吧?或者你告诉我宿舍楼?[探头]】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热度,透过黏腻的蓝色颜料,烫在喻柏的指尖,直抵心尖。他刚才被亓铭分析得七上八下的心,瞬间又被这小心的询问和那个探头探脑的小表情安抚了,甚至注入了一丝雀跃。
“他…他发消息来了。”喻柏的声音有点干,他努力想表现得镇定,但指尖的微颤和眼神里瞬间亮起的光,在亓铭这种老油条面前无所遁形。
“谁?池空意?”亓铭立刻凑了过来,伸长了脖子想看,“说什么了?快让我看看!这可是关键证据!”
喻柏下意识地把手机屏幕往自己怀里一扣,挡住亓铭的视线,像护着什么稀世珍宝:“看什么看!没你事!”
“嘿!过河拆桥啊你!”亓铭不满地嚷嚷,“刚才是谁求着我教……”
喻柏没理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想起亓铭说的“要稳住”。指尖在糊住的屏幕上艰难地挪动,一个字一个字地敲:
【喻柏】:【没事,洗了脸和头发。衣服在盆里。我在荷园7栋504。你方便的话现在就可以过来?】
发送。
他盯着屏幕,感觉等待回复的每一秒都无比漫长。宿舍里只剩下亓铭在旁边“啧啧”摇头的噪音和他自己放大的心跳声。
几秒后,手机又震了一下。
【空白格】:【好!我就在荷园附近写生!马上到![跑步]】
一个奔跑的小人表情包,充满了活力。
喻柏看着那个表情,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了一下,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猛地站起来,动作大得带倒了椅子。
“你干嘛?”亓铭被他吓了一跳。
“他马上到!”喻柏语速飞快,眼神在宿舍里扫视,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宿舍太乱了!快收拾一下!”他自己已经冲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疯狂搓洗胳膊上残留的蓝色颜料,又抓起毛巾用力擦头发,试图让那撮顽固的蓝色看起来不那么像行为艺术。
亓铭目瞪口呆地看着平时最讲究条理、此刻却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宿舍里乱转,还试图把角落里堆积的脏衣服塞进柜子的喻柏,终于忍不住再次爆发出大笑。
“哈哈哈哈!喻柏!喻大律师!你完了!你彻底完了!”亓铭笑得直捶床板,“你这哪是要谈恋爱?你这是要上战场啊!敌军还有三十秒到达战场!哈哈哈!”
池空意背着鼓鼓囊囊的写生画夹,一路小跑着来到荷园7栋楼下。午后的阳光依旧热烈,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几缕金棕色的碎发粘在皮肤上。他停下脚步,仰头望着眼前这栋男生宿舍楼,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惯常的笑容淡了些,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今天下午在画室,他又和薛文绪周旋了半天。那个体院生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堵在画室门口非要请他去新开的网红餐厅吃饭,嗓门大得整个走廊都听得见,引来不少同学侧目。他耐着性子婉拒了三次,对方却像听不懂人话,最后是画室老师看不下去,出来说了两句,薛文绪才悻悻离开,临走还撂下一句“我明天再来找你”。这种被强行关注的“热情”,像一层无形的压力,让他感觉有些透不过气。
专业第一的光环背后,是无数个独自鏖战到深夜的练习,是时刻紧绷不敢松懈的神经,还有薛文绪这种让人困扰的“追求”。他并非天生乐观,只是习惯了用笑容和活力去应对一切,把那些阴霾和压力藏在调色盘里最深的灰蓝色下面。
想到即将见到喻柏,池空意的心情才稍微轻松了一点。至少喻柏学长看起来……挺正常的。虽然被泼了一身颜料时他脸色黑得像锅底,但后来那句“挺艺术的”和干巴巴的“没事”,反而有种笨拙的真诚,不像薛文绪那种浮夸的表演。他甩甩头,把薛文绪那张讨厌的脸甩出脑海,重新扬起一个礼貌性的笑容,快步走进了宿舍楼。
504宿舍门虚掩着。池空意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喻柏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比下午时要紧绷一些。
池空意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淡淡颜料味(来自喻柏)和……刻意喷洒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扑面而来。宿舍比他想象的要整洁一些,但也透着一股临时抱佛脚的痕迹——比如角落里那堆明显是刚刚塞进去、还露着一截裤腿的衣物。
喻柏站在屋子中间,换了一件干净的白色T恤,头发似乎也重新洗过吹过,努力梳理得整齐,但额角那抹被染成深蓝的发根依旧倔强地宣告着下午的“事故”。他身姿挺拔,像是在站军姿,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在接触到池空意时,明显闪烁了一下,喉结也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池同学,你来了。”喻柏开口,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但尾音似乎有点飘。
“喻柏学长。”池空意露出一个标准的、带着歉意的笑容,目光扫过喻柏额角那抹蓝色,歉意更浓了,“真是不好意思,又打扰了。衣服……”他看向喻柏脚边那个装着染蓝衬衫的脸盆。
“哦,在这里。”喻柏像是才反应过来,连忙弯腰把盆端起来,递给池空意,“麻烦你了。”他动作有些僵硬,递盆的时候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池空意的手背,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缩回。
“不麻烦不麻烦!是我闯的祸!”池空意赶紧接过盆,沉甸甸的,湿衣服散发着淡淡的颜料气味。他看了一眼盆里那件惨不忍睹的衬衫,叹了口气,“我拿回去试试,应该能洗掉大部分,但可能……会有点痕迹。”
“没关系。”喻柏立刻说,目光落在池空意因为端着盆而微微用力的手指上,又飞快移开,“能穿就行。”他心里想的却是:洗不干净最好。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自己床上、努力降低存在感、实则竖着耳朵看戏的亓铭,突然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极其做作、抑扬顿挫的语调开口了:“哟,这位就是池空意同学吧?久仰大名啊!第三画室的顶梁柱!我是喻柏的室友,亓铭,法学院大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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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