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庇护所与禁忌的窥探

冰冷的夜风裹挟着城市尾气的味道，吹在江淮脸上，却吹不散张铭轩那黏腻恶心的触感和充满威胁的话语带来的屈辱感。他站在霓虹闪烁、车流如织的街头，像一株被狂风骤雨蹂躏后的向日葵，摇摇欲坠，连灵魂都在颤抖。许清和那一声低沉紧绷的“你在哪？出什么事了？”透过听筒传来，像黑暗中唯一的光束，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他濒临崩溃的防线。

“我……”江淮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带着无法掩饰的哽咽和脆弱，“我在‘云顶’楼下……”他报出具体位置，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站着别动，等我。”许清和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随即挂了电话。

江淮攥着手机，指节发白，背靠着冰冷的广告灯箱，努力平复着急促的呼吸和翻涌的恶心感。霓虹灯的光怪陆离在他苍白的脸上变幻，映出眼底的惊惶和尚未退去的怒火。张铭轩那如同毒蛇般阴冷黏腻的眼神、带着烟草和古龙水味的气息、还有那句赤裸裸的威胁——“你父母很希望我们两家合作。你确定……要这么不识抬举？”——反复在他脑海中回放，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线条冷硬、通体漆黑的轿车如同暗夜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到他面前，轮胎摩擦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后车窗降下，露出许清和那张在昏暗光线下更显冷峻深邃的脸。瞬间锁定了江淮，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一遍，看清他此刻的狼狈和惊魂未定。当他的视线落在江淮微微颤抖的手和被他自己搓洗得有些发红的手背上时，眼底瞬间翻涌起一股江淮从未见过的、浓得化不开的戾气和冰冷杀意！

“上车。”许清和的声音沉得可怕，像压抑着即将喷发的火山。

江淮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拉开车门，跌坐进后座。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面喧嚣的世界和冰冷的空气，也带来了一种奇异的、带着许清和气息的安全感。车厢内空间宽敞，却因为许清和的存在而显得有些逼仄。他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气息此刻混合着一种未散的冰冷怒意，形成一种极具压迫感的气场。

江淮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闭上眼，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手指紧紧攥着膝盖上的布料。

“他碰你了？”许清和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冰冷刺骨，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平静。这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江淮猛地睁开眼，对上许清和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燃烧着幽暗火焰的眼睛。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只发出破碎的气音。屈辱、愤怒、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委屈瞬间涌上眼眶，视线迅速模糊。

眼泪无声地滑落。这无声的崩溃比任何哭诉都更具冲击力。

许清和的身体瞬间绷紧，下颌线绷得像刀锋。他看着江淮苍白的脸上滑落的泪痕，看着他紧咬下唇压抑呜咽的模样，眼底的戾气几乎要凝成实质！他猛地抬手，却不是去擦江淮的眼泪，而是狠狠一拳砸在前排驾驶座的椅背上！

“砰！”一声闷响在寂静的车厢内格外骇人，车身都似乎震动了一下。开车的司机（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身体明显一僵，但依旧稳稳地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许清和的胸膛剧烈起伏，他猛地扯松了领带，动作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暴戾。他转过头，不再看江淮流泪的样子，而是死死地盯着窗外飞逝的流光溢彩，侧脸的线条冷硬如铁石，牙关紧咬，像是在用尽全力压制着体内那头即将破笼而出的凶兽。

江淮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怒吓了一跳，眼泪都忘了流。他看着许清和紧绷到极致的侧影，看着他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咯咯作响的手，一股更深的寒意和……一种奇异的、被强烈保护着的触动交织在一起，冲击着他的心脏。

车厢内陷入死寂，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许清和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许清和似乎强行平复了一些。他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江淮脸上，那骇人的戾气消退了一些，他抬起手，动作有些僵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用带着薄茧的拇指指腹，几乎是用力地擦过江淮脸颊上的泪痕。那力道甚至让江淮觉得有点疼，像是在惩罚他的软弱，又像是在确认他的存在。

“名字。”许清和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冰冷地命令道，“那个人的名字。”

江淮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毫不掩饰的毁灭欲，心脏狂跳。他知道许清和问的是谁，也知道这个名字一旦说出来，意味着什么。

“张铭轩。”江淮的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

“张铭轩……”许清和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像在咀嚼着什么，眼底的寒光更盛。他没有再多问一句，只是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似乎在发送什么指令。屏幕的光映亮他冷峻的下颌，也照亮了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充满危险气息的黑暗漩涡。江淮毫不怀疑，这个名字已经被刻上了某种“黑名单”。

做完这一切，许清和将手机随意丢在两人座位中间的扶手箱上，身体重重地靠回椅背，闭上眼，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和一种沉重的阴郁。那股紧绷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似乎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沉重。

江淮看着他紧闭双眼、眉头紧锁的侧脸，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眉宇间那道浅浅的、不知何时留下的旧伤疤（此刻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心头的恐惧和寒意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是担忧，是心疼，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他刚才的暴怒和此刻的疲惫，似乎都不仅仅是因为自己……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平稳行驶的车轮声。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再次袭来，江淮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眼皮沉重得几乎睁不开。他靠着座椅，不知不觉中，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他半梦半醒之间，许清和丢在扶手箱上的手机屏幕，突然无声地亮了起来。一条新信息提示弹窗在锁屏界面一闪而过。

江淮原本只是无意识地瞥了一眼，但屏幕上跳出的几个字，却像一道惊雷，瞬间劈散了他所有的睡意！

发件人：老K

信息预览：[图片] 康馨疗养院 - 7月15日当班护士名单及初步背景调查，重点标注：刘雪琴（已故），疑点…

康馨疗养院！7月15日！护士名单！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江淮的视网膜上！他瞬间想起了那天傍晚，在校园林荫道旁，许清和对着那个社会青年冰冷地吐出“康馨疗养院7月15号那晚当班护士”时的场景！还有他后来痛苦地承认“害死母亲”的低吼！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江淮猛地坐直身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许清和放在扶手箱上的手机，又猛地看向身边闭目养神的许清和，巨大的震惊和恐惧攫住了他！

许清和……他一直在查！查他母亲去世的真相！查那个“康馨疗养院”和那个“7月15日”！那个护士“刘雪琴”……“已故”？“疑点”？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许清和似乎察觉到了江淮骤然变化的呼吸和僵硬的姿势。他缓缓睁开眼，深潭般的目光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未散的疲惫，看向江淮。

当他的视线顺着江淮震惊、恐惧交织的目光，落在自己亮着屏幕的手机上，看到那条信息预览时——

许清和的眼神，在刹那间，变得极其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