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此起彼伏的翻书声像春蚕啃食桑叶，沈睿盯着讲台上摞成小山的模拟试卷，喉结不自觉地滚动。学校新安装的空调的出风口发出细微的嗡鸣，却驱散不了他掌心的薄汗。陈易坐在后桌，偶尔翻动草稿纸的声响让他莫名心安，又忍不住在心底泛起酸涩——明明冷战才刚结束，他却总想着回头确认对方的存在。

“试卷下发后，立即填写姓名考号。”监考老师的声音在寂静的教室炸开。

沈睿接过飘到眼前的试卷，地理图册上熟悉的等高线突然变得陌生，笔尖悬在姓名栏迟迟落不下去。直到身后传来陈易翻页的簌簌声，他才猛地回神，字迹比往常潦草了几分。

选择题的自然带分布题让沈睿卡了壳。他习惯性想伸手去摸课桌中间的薄荷糖，触到的却是冰凉的桌面——那包薄荷糖昨天就被他吃光了。

正咬着笔头犹豫，后桌突然传来轻轻的叩击声。沈睿浑身紧绷，余光瞥见陈易的笔尖点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隐晦的弧线，指向某个答案选项。

心跳陡然加快，沈睿攥紧笔杆。他知道陈易的举动近乎作弊，可那个答案与他原本的猜测不谋而合。理智与冲动在胸腔里撕扯，最终他咬咬牙，把橡皮重重按在错误答案上。橡皮碎屑簌簌落在试卷边缘，像是某种无声的告别。

翻到生物大题时，陈易的呼吸声变得清晰可闻。沈睿听见后桌传来铅笔反复涂抹的沙沙声，像是对方也在某道题上犯了难。

他鬼使神差地转头，恰好对上陈易抬眸的瞬间。少年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探究与疑惑，却在沈睿慌乱转回头时，轻轻笑出了声。

这声轻笑让沈睿的耳朵发烫。他强迫自己聚焦在细胞分裂的示意图上，却总忍不住回想陈易刚才的眼神——那里面似乎藏着某种他读不懂的情绪。

当写到生态系统能量流动的计算题时，他忽然想起陈易给自己画的食物网，指尖不自觉描摹起当时对方下笔的轨迹。

陈易握着笔的指节泛白。他盯着那道关于基因遗传的压轴题，题干里的AaBb像乱码般在眼前跳动。

余光里沈睿挺直的脊背近在咫尺，让他莫名烦躁。他想起刚才自己示意答案时，沈睿决绝擦掉的动作，胸腔里涌起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被否定的挫败，又像是对某种坚持的莫名欣赏。

咬着笔头纠结半晌，陈易突然在草稿纸上画下歪歪扭扭的小人。小人戴着眼镜，被一个画着尖牙的太阳追得满纸乱跑，最后躲进写着“沈睿”的云朵里。

他被自己的幼稚逗笑，心情却奇迹般放松下来，重新审视题目时，那些复杂的基因型竟渐渐清晰。

收卷铃响起的刹那，沈睿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他瞥见陈易把试卷平整地叠好，银色手表在阳光下晃了晃，像是某种无声的挑衅。

“考得怎么样？”走出教室时，沈睿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陈易挑眉：“比某人偷看答案的分数高。”

“谁偷看了！”沈睿急得跺脚，却见陈易嘴角扬起得逞的弧度。

两人并肩往操场走，蝉鸣声混着远处的欢呼声，陈易突然停下脚步：“刚才那道基因题……”他难得露出犹豫的神情，“其实你选的答案是对的。”

沈睿愣住，看着陈易耳尖泛起的薄红，突然笑出声。原来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较劲，在这场没有硝烟的考试里，笔尖落下的每一笔，既是对知识的较量，也是对彼此心意的试探。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沈睿望着地上交叠的轮廓，突然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他知道，比起试卷上的分数，那些在考场上暗涌的情绪，那些较劲与和解，才是这个夏天最珍贵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