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库里南像一头沉默的凶兽,撕裂京城的夜色,朝着城郊半山疾驰。车窗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却将车内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压缩到极致。
宋亚轩被塞在后座最靠里的位置,手腕上被刘耀文攥出的青紫指痕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狰狞刺眼。他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侧脸线条绷得死紧,像一尊没有生气的玉雕。只有那双低垂的眼睫下,偶尔翻涌的冰冷暗流,泄露着他内心远非表面的平静。
刘耀文坐在他旁边,长腿交叠,闭目养神。冷峻的侧颜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显得更加深邃莫测。他仿佛刚才后台那场失控的暴怒从未发生过,又或者,那点怒意已被另一种更危险、更沉郁的东西取代——一种掌控猎物后,慢条斯理地思考如何拆吃入腹的耐心。
车内死寂,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
车子最终驶入一片被高大乔木严密环绕的私人领地,穿过森严的雕花铁门,停在一栋线条冷硬、风格极简的庞大现代建筑前。冰冷的灯光从巨大的落地窗透出,映照着空旷得有些瘆人的前庭。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更像一座精心打造的、没有温度的堡垒。
司机迅速下车,恭敬地拉开后座车门。
“下车。”刘耀文睁开眼,命令简洁,不容置喙。他甚至没有看宋亚轩一眼,率先迈开长腿走了下去。
夜风带着山间的凉意吹来,宋亚轩打了个寒颤。手腕的钝痛提醒着他现实的荒谬。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腾的屈辱和那点破罐破摔的疯劲,也跟着下了车。
脚踩在冰冷的、打磨得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空旷的回响。巨大的空间,挑高的穹顶,昂贵的意大利家具……一切都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奢华与冰冷。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薰味,和刘耀文身上那种侵略性的气息如出一辙,无孔不入,令人窒息。
“以后,你就住这里。”刘耀文背对着他,站在空旷得能听见回声的客厅中央,声音在巨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冷硬,“你的活动范围,除了顶层我的主卧和书房,其他地方随你。需要什么,告诉管家陈伯。”他抬手指了指角落里一个穿着笔挺制服、面容刻板、眼神锐利如鹰的老者。
陈伯微微躬身,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在宋亚轩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评估,仿佛在掂量一件物品的价值。那眼神让宋亚轩非常不舒服。
“至于你的工作,”刘耀文终于转过身,目光沉沉地落在宋亚轩身上,像冰冷的蛇信舔舐过他的皮肤,“很简单。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我需要你出现的时候,你必须立刻、干净、符合要求地出现在我面前。”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欣赏着宋亚轩脸上极力维持的冷漠面具:“现在,去把一楼所有公共区域的地板,用抹布给我擦一遍。记住,要跪着擦,我要看到一尘不染的反光。”
跪着擦地?
宋亚轩的瞳孔猛地一缩,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羞辱!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羞辱!把他当什么了?一条可以随意践踏的狗吗?
胸腔里那股被压抑的邪火“噌”地一下又烧了起来,烧得他眼睛发红。他抬起头,迎上刘耀文那双深不见底、仿佛在欣赏他狼狈挣扎的眼睛,忽然扯开一个极其艳丽、也极其危险的笑容。
“好啊。”他的声音清脆,甚至带着点少年人的雀跃,仿佛接到了什么有趣的任务,“刘影帝放心,保证让您的地板,亮得能照出您这张……英俊潇洒的脸。”
他刻意加重了“英俊潇洒”几个字,尾音拖得绵长,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刘耀文眼神一暗,似乎没料到他这么快就“接招”,还接得如此……带刺。他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身大步走向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只留下一道冰冷倨傲的背影。
管家陈伯无声地出现,将一桶水、一块崭新的白色抹布放在宋亚轩脚边,动作刻板得像设定好的程序,然后退到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监视器。
冰冷的水,刺骨的寒意透过桶壁传来。
宋亚轩盯着那桶水和抹布,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只剩下冰冷的漠然和眼底深处燃烧的疯狂。他慢慢蹲下身,手指触碰到冰冷的水面,激得他指尖一颤。手腕的伤处被牵扯到,传来尖锐的刺痛。
他仿佛感觉不到。他拿起那块洁白的抹布,浸入冰冷的水中,拧干。然后,在陈伯毫无波澜的注视下,他真的缓缓跪了下去。
膝盖接触到冰凉坚硬的大理石地板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但他死死咬住了下唇,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疼痛和血腥反而让他混乱的大脑有了一丝诡异的清醒。
好,很好。刘耀文,你想看我狼狈,看我屈服?
宋亚轩垂下眼帘,遮住眼底汹涌的暗流。他不再看那令人窒息的环境,不再理会角落里那道监视的目光。他开始擦地。
动作很慢,很仔细。腰背挺得笔直,哪怕跪着,也带着一种不肯折弯的倔强。他用力擦拭着光洁的地面,仿佛要将所有的屈辱和愤怒都揉进这无情的冰冷里。空旷的客厅里,只有抹布摩擦地面的单调声响,和他自己压抑的、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膝盖从冰冷到刺痛,再到麻木。手腕的伤处也在一遍遍用力下,疼痛加剧,像有无数根针在扎。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光亮如镜的地板上。
不知过了多久,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刘耀文换了一身深灰色的丝质睡袍,姿态闲适地走了下来,手里端着一杯红酒。他像是巡视自己领土的君王,踱步到客厅中央,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机械地重复着擦拭动作的少年。
灯光下,宋亚轩额发被汗水濡湿,贴在瓷白的皮肤上,脸颊因为用力而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嘴唇却抿得死白。他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那跪着的姿态,明明该是卑微的,却因为他挺直的脊梁和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死寂般的冰冷,透出一种奇异而脆弱的倔强,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却依旧不肯低头的鹤。
刘耀文端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他原以为会看到少年崩溃、流泪、或者愤怒反抗的样子。任何一种激烈的反应,都能让他找到继续施压、继续掌控的乐趣。
可没有。
只有一片死寂的服从,和那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的冰冷抗拒。这种平静,反而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他感到……失控。
他抿了一口红酒,醇厚的液体滑入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股莫名的烦躁。他走到宋亚轩面前,锃亮的皮鞋尖几乎要碰到少年沾着水渍的膝盖。
“抬起头。”他命令道,声音比红酒更冷。
宋亚轩的动作停顿了一瞬。他没有立刻抬头,而是继续用力擦完了眼前那一小块地方,才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脸。
灯光毫无保留地打在他脸上。汗水浸湿,几缕碎发黏在额角,脸色苍白,嘴唇上还有他自己咬出的细小伤口。可那双眼睛!
刘耀文心头猛地一震。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没有愤怒,没有委屈,甚至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荒芜。荒芜的尽头,燃烧着两簇幽暗的、仿佛来自地狱的火焰,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和……一种近乎悲悯的嘲讽。那眼神穿透了他,仿佛在看一个可笑的小丑。
这根本不是林溪的眼睛!林溪的眼里永远盛着温暖的光,像春日里融化的雪水,清澈而包容。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双截然不同的、充满冰冷疯狂的眼睛,却像一把淬毒的钩子,狠狠地钩住了他心脏最深处某个隐秘的角落?带来一阵尖锐而陌生的刺痛?
刘耀文握着酒杯的手背青筋微凸。他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讨厌这种被看穿的错觉。他需要用更强大的掌控力来碾碎这份不适!
“擦得不错。”他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目光扫过少年红肿的膝盖和手腕上愈发刺目的青紫,“看来你很有当‘助理’的天赋。”他故意将“助理”二字咬得很重。
“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残忍的兴味,“光是地板干净还不够。我喜欢空气里也干干净净,闻不得半点……不该有的味道。”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宋亚轩身上被汗水和灰尘浸染的演出服。
“现在,去把你身上这身廉价又肮脏的衣服换掉。浴室在走廊尽头。”他抬手指了个方向,“洗干净,我不希望我的空间里,残留任何外界的……污秽气息。”他刻意加重了“污秽”二字,目光如同实质般刮过宋亚轩的身体。
宋亚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廉价?肮脏?污秽?每一个词都像淬毒的针,扎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里。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撑着麻木的膝盖,慢慢站了起来。长时间的跪姿让他的双腿酸麻刺痛,踉跄了一下才站稳。他看也没看刘耀文一眼,拖着沉重的步子,朝着刘耀文指的方向走去,背影单薄却挺直,像一根在狂风中不肯折断的芦苇。
走廊尽头的客用浴室很大,同样冰冷空旷。巨大的镜面映出他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汗水浸透的头发,苍白的脸,红肿的膝盖,手腕上刺目的青紫,还有那身被汗水打湿、沾染了灰尘、被刘耀文评价为“廉价肮脏”的演出服。
宋亚轩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看着那张酷似“林溪”的脸。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咙。他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的镜面上!
“砰!”
一声闷响。镜子没有碎裂,只是剧烈地震动了一下,映出他瞬间扭曲痛苦的脸和指关节迅速泛起的红肿。
疼!尖锐的疼痛从指骨蔓延开。
可这疼痛,竟奇异地压下了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
他扶着冰冷的洗手台,剧烈地喘息着。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带着自毁般的快意和疯狂。
刘耀文,你想看我崩溃?想看我在你的羞辱中沉沦?
他猛地拧开巨大的花洒开关。
冰冷刺骨的水流如同无数钢针,瞬间从头顶浇灌而下,激得他浑身一颤,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寒意刺骨,几乎要冻结血液。他却仰起头,任由冰冷的水流冲刷着脸颊,冲刷着身体,冲刷着那身被标记为“污秽”的衣服。
水很冷,浇不灭他心底的邪火,反而让那火焰在极寒中燃烧得更加诡异而旺盛。
他脱力般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闭上眼。水流声轰鸣,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少年单薄的身体在冰冷水流下微微颤抖,紧咬的牙关泄露着无声的呜咽和深入骨髓的恨意。
他不是林溪。
他从来都不是林溪。
可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把他当成林溪的影子?
冰冷的水流中,一个模糊而破碎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
幽暗的巷子,刺鼻的铁锈味,男人惊恐扭曲的脸,还有……还有那只死死抓住他、将他推入黑暗深渊的手……
哥哥……
“呃……”宋亚轩痛苦地蜷缩起身体,指关节死死抵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仿佛要将那撕裂般的记忆强行按回去。
浴室门外。
刘耀文并没有离开。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站在走廊的阴影里。浴室里传来的巨大水声和那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他端着酒杯,杯中红酒的液面在昏暗的光线下轻轻晃动。他面无表情,深邃的眼眸里却翻涌着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烦躁,暴戾,一丝不易察觉的……心慌?
他仰头将杯中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入食道,却像滚油一样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转身,走向二楼书房。沉重的实木门在他身后关上。
书房是另一个冰冷而奢华的空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沉沉的夜色。他走到宽大的书桌后,没有开主灯,只拧亮了桌上一盏复古的铜制台灯。昏黄的光晕,将他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墙壁上,显得格外孤寂。
他拉开书桌最底下的一个带锁的抽屉。里面没有文件,只静静地躺着一个银色的老式翻盖手机。
他拿起手机,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视。指腹摩挲着冰凉的金属外壳,犹豫了很久,才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般,按下了开机键。
屏幕亮起微弱的光。壁纸是一张有些模糊的抓拍照:阳光灿烂的午后,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少年趴在练习室的窗台上,侧着脸,对着镜头笑得眉眼弯弯,像盛满了整个春天的阳光。干净,温暖,不染尘埃。
林溪。
刘耀文的目光贪婪地、近乎痴迷地锁着那张照片,冰冷的眼眸深处,终于流露出一种深切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痛楚和思念。他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隔着冰冷的屏幕,轻轻描摹着照片中少年微笑的唇角。
“溪溪……” 低沉沙哑的嗓音在空旷的书房里响起,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到极致的痛苦,“你到底在哪里……”
他将额头抵在冰凉的桌面上,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着。那个在人前永远强大、冰冷、掌控一切的影帝,此刻脆弱得像一个迷失了珍宝的孩子。
许久,他才抬起头,眼中只剩下更深的疲惫和一片化不开的寒冰。他关掉手机,小心翼翼地放回抽屉深处,锁好。
目光落在桌面上另一份摊开的文件上——那是陈伯刚刚送来的,关于宋亚轩的详细资料。很薄,大部分内容都是他已知的:黑红新人,靠脸出道,性格乖戾,身世成谜,早年有三年空白期……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宋亚轩……
那张脸……
还有那双……燃烧着冰冷疯狂火焰的眼睛……
刘耀文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为什么?为什么一个劣质的赝品,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疯子,会如此轻易地就搅乱他死水一潭的心绪?是因为那张酷似溪溪的脸吗?还是因为……那截然不同的、带着剧毒的疯狂灵魂?
他需要掌控感。他必须掌控一切。
既然宋亚轩自己撞了上来,那就别怪他……物尽其用了。
他拿起内线电话,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陈伯,让人送一套干净的衣服去浴室。另外,明早七点,叫醒他。告诉他,他的第一个正式‘助理’任务——陪我去片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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