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后

“价值几何？”肖战轻笑着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王一博从他眼中看到了委屈，身体比脑袋更先做出了反应。他把肖战圈进怀中：“不逗你了。”

成年人的世界，有些汹涌的情绪往往不需要过多的质问和商议。肖战被圈在这方寸之地，鼻尖萦绕着属于王一博的、强势又熟悉的气息。他微微仰起头，目光描摹着近在咫尺的脸——那下颌线冷硬如刻，紧抿的唇线此刻却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柔软。这张脸，是他深渊尽头唯一可见的光，牵引着他，也灼烧着他，早已刻进心底，魂牵梦萦。

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勇气攫住了他。肖战注视着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清晰地映着自己影子的眼睛，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试探，轻轻地将自己的唇印在了王一博的唇角。那是一个很轻的吻，如同蝴蝶短暂地栖息，带着小心翼翼的确认和无声的交付。

唇瓣相触的瞬间，王一博圈着他的手臂猛地收紧了一下，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随即，那紧绷的力道又缓缓松开，转化为一种更深沉、更稳固的环抱，将他更密实地嵌合在自己的气息范围之内。

“王一博，我们……”肖战的声音有些微的喘息，埋在他颈窝处，温热的呼吸拂过皮肤，带着未尽的话语和一丝不确定的迷惘。

王一博在等肖战继续说下去。他侧过头，下颌轻轻蹭了蹭肖战柔软的发顶，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亲昵。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只有彼此清晰可闻的心跳声在寂静的休息区里鼓噪。

肖战坐在他身上，这个高度差让王一博能更清晰地捕捉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王一博终究没能忍住。那不是试探，不是温柔，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宣告的侵略性，直白、炽热，不容逃避。唇齿间的攻城略地强势而精准，瞬间席卷了肖战的感官。他被迫仰起头，承受着这突如其来的风暴，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王一博的衣襟。

王一博的手掌牢牢地固定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则探入他脑后的发丝，掌控着他无法逃离的角度。这个吻是纯粹的占有，是撕开所有伪装和试探后赤裸裸的欲望。肖战感觉自己像被卷入漩涡的中心，氧气被掠夺，意识在沉浮。所有的委屈、不甘、被物化的难堪，似乎都在这个强势的吻里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又被更汹涌的、陌生的情潮所覆盖。

呼吸变得灼热而紊乱，肖战不自觉地呢喃着：“一博……你……”肖战起初的僵硬在王一博强势的引导和身体深处被点燃的火种下，渐渐软化，甚至开始生涩地回应。那回应像投入烈火的干柴，让王一博的吻更加深入，更加贪婪。

时间失去了刻度。就在肖战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汹涌的情潮彻底淹没，沉入一片混沌的深海时，一股温热的湿意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一滴泪，毫无声息地滑落，顺着脸颊的弧度，滴在王一博的手背上。

那一点微凉的湿润，像带着微弱电流的雨滴，瞬间穿透了王一博炽热的侵略。他强势的动作骤然停顿。唇齿间的纠缠缓缓分开，只余下灼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拂过彼此湿润微肿的唇瓣。

王一博微微退开一点距离，深不见底的眼眸紧紧锁住肖战的脸。那滴泪痕在昏黄暧昧的光线下清晰可见，蜿蜒出一道脆弱的水痕。肖战闭着眼，长睫湿漉漉地颤抖着，脸上交织着未退的情潮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与脆弱。

王一博眼底翻涌的风暴渐渐平息，转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他钳制着肖战后颈的手松开了力道，转而用指腹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怜惜，拂去他脸颊上的泪痕。那动作与他之前的强势判若两人。

他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温热的唇代替了指腹，轻轻地、珍重地吻去肖战眼睫上残留的湿意。那吻沿着泪痕滑落的方向，一路向下，轻柔地印在湿润的脸颊，最后，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和确认，落在了肖战微微颤抖的唇上。

这一次的吻，不再有掠夺的意味。它是温存的，是探寻的，像安抚受惊的蝶翼，带着一种迟来的、小心翼翼的温柔。他圈在肖战腰间的手臂，力道也由禁锢变成了支撑，将他更安稳地护在怀中，仿佛在无声地说：我在这里。

肖战紧绷的身体在这迟来的温柔中彻底松懈下来，像一根被拉得太久的弦。他睁开眼，氤氲着水汽的眸子望向近在咫尺的王一博，那深邃的眼底此刻清晰地映着他狼狈又脆弱的影子，不再有审视，不再有玩味，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几乎将他淹没的专注。

“肖战，抓紧我。”王一博的额头轻轻抵着肖战的，鼻尖相触，分享着彼此的体温和气息。强势的序幕过后，是更深沉的、无声的交流，如同风暴过后归于平静的海面，水面之下，是汹涌过后更为复杂的暗流。

他抱着肖战，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拥抱着自己深渊里挣扎的倒影。云顶画廊的璀璨灯火在他们身后模糊成一片遥远的光晕，唯有彼此的存在，在这一方被遗忘的角落，变得无比真实而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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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M大厦顶层的空气像被过滤过无数遍，带着一种无菌的洁净感。肖战站在那张能映出人影的巨大办公桌前，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画夹硬挺的边缘。在云顶画廊，王一博把他折腾得够呛，导致他现在站着还微微发抖。

王一博陷在宽大的皮椅里，深灰色衬衫袖口随意挽着，露出线条利落的小臂。他刚结束一个电话，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邮件界面，一串英文标题闪着冷光。

室内很安静，只有中央空调近乎无声的送风声。

“坐。”王一博抬了抬下巴，目光掠过肖战眼下淡淡的疲惫，最后落在他紧抿的唇线上。云顶画廊那晚，他拇指拂过那里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妙的记忆。

肖战依言坐下，脊背依旧挺直。他将厚重的画夹放在光洁如镜的桌面上，轻轻推向王一博的方向。

王一博没有立刻去看。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桌面，十指松松交叉。“考虑清楚了？”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稳，“离开那个泥潭。你的战场，不该在那里。”

肖战喉结滚动了一下。王一博口中的“泥潭”，是那个几乎将他职业生涯彻底摧毁的剽窃风波。一盆脏水兜头泼下，设计圈人人避之不及。王一博查清了，过程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拂去一粒碍眼的灰尘。这份庇护强大而直接，像一座突然降临的堡垒，隔绝了风雨，却也划定了无形的疆界。

“王总，”肖战开口，声音还算平稳，“大赛那边……”

“你退赛了。”王一博截断他，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从你的‘愚人’站在评审席那一刻起，那个舞台就太小了。”他修长的手指终于落在画夹上，却没有翻开，只是用指尖点了点封面。“这套‘愚人之旅’，SOM旗下的‘视界’艺术基金会买断了。版权、衍生，所有相关权益。”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肖战，“费用包含未来三年，你作为创作者所需的——所有支持与资源保障。”

“所有支持与资源保障”。这句话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空间里，指向明确。肖战的心猛地一沉。云顶画廊里那张血色卷轴的女祭司，王一博那句“价值几何？”的诘问，此刻都有了现实的注脚。一种复杂的滋味在胸腔弥漫——是脱离绝境的庆幸，也是被清晰标价的难堪。

王一博似乎捕捉到他情绪的波动。他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伸手，从桌角推过来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纸张崭新，边缘锋利。

“签了它。”指令简洁，不容置喙。他身体靠回椅背，拉开一点距离，眼神却如鹰隼，专注地观察着肖战的反应。“你的天赋不该被埋没。跟着‘视界’，你能触及的星空，远比悬崖边的幻想要真实广阔。”

肖战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真实的星空？代价呢？是成为玻璃罩子里精心养护的标本吗？他深吸一口气，没有去看那份合同，反而伸手，主动翻开了画夹。

“王总，”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在签任何东西之前，或许您该看看这张‘皇后’。”

画夹在王博面前展开。顶灯柔和的光线下，“皇后”牌的设计稿完整呈现。

这不是传统塔罗中那位丰腴富足、被鲜花麦穗簇拥的女神。肖战的皇后，端坐于一片嶙峋冷硬的悬崖边缘，姿态沉静，却蕴藏着内敛的力量。她的座椅由粗粝的岩石构成，上面缠绕的并非柔嫩花枝，而是坚韧虬结、带着尖刺的荆棘藤蔓。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裙袍上象征丰饶的图案——饱满的麦穗被彻底摒弃，取而代之的，是盘错扭曲的深色根系。这些根系如同从深渊的黑暗中破土而出，带着一种近乎挣扎的生命力，深深扎进她身下的岩缝，顽强地向上蔓延。色彩是沉郁的大地棕、赭石与墨绿，只在根系的尖端和皇后低垂的眼帘处，透出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点点碎金，如同在绝望深处淬炼出的星火。

王一博的目光骤然定格。

他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紧紧锁在皇后裙袍上那些盘根错节的深色根系上。那扭曲的姿态，那从黑暗深处向上攀爬的意志，透着一股惊心的熟悉感。他下颌的线条似乎绷紧了一瞬，呼吸有刹那的凝滞。恒温的室内，仿佛有股看不见的气流涌动起来。

他的手指动了。没有去碰画稿，而是向前探出，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稳稳地覆在了肖战还按在画稿边缘的手背上。他的手掌宽大温热，指节分明，传递过来的温度让肖战微微一颤，却没有抽离。

“你画出来了？”王一博的声音低沉下去，像在确认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他的目光从画稿上那象征性的根系纹理，缓缓移向肖战的眼睛，试图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寻找答案。那个只属于隐秘过往、连贴身助理都未必知晓的印记，怎么可能……被眼前这个人，以这种方式，如此精准地投射在象征创造与丰饶的“皇后”身上？

肖战迎视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手背上覆盖的温度和压力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宣告式的掌控，却没有之前的暴烈。王一博眼中那瞬间被触动的震动，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肖战心底的勇气。他任由自己的手被覆盖着，用另一只手指尖，轻轻点向皇后裙袍上那片虬结根系的中心区域。

在那里，他用极细的笔触，在深色的盘结阴影之下，极其隐晦地勾勒出几道细微的、不规则的纹理走向。那走向，与王一博肩胛骨下方那道被岁月磨砺过、却依然彰显着过往的旧痕轮廓，微妙地呼应着。

“深渊……”肖战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平静，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在寂静的空气里，“……不是用来掩盖的，王总。”他的指尖停留在那隐晦的纹理暗示上，目光灼灼，“皇后的丰饶，不是温室里的馈赠。她的力量，是从最深、最暗的伤痕里，自己挣扎着长出来的根。”他停顿了一下，感受到手背上王一博手掌的温度似乎更沉了一分，“就像您知道的，我掉进过那个泥潭。污名几乎把我压垮。但您看到了，那下面不只是泥泞，还有……没被扑灭的东西。我的‘愚人’，我的‘女祭司’……还有这张‘皇后’，都是从那里爬出来的。它们是我的一部分，是我理解的世界。”

王一博覆在他手背上的手掌，力道没有减轻，反而更沉地压了压，仿佛要将这份理解牢牢按住。他眼中那审视的风暴渐渐平息，沉淀为一种更深邃、更复杂的幽暗。那是一种被看穿核心的震动，混杂着强烈的欣赏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被理解的熨帖。

时间在两人无声的交流中缓缓流淌。王一博的视线，在肖战倔强而坦诚的脸上停留片刻，最终落回画稿上那个坐在悬崖荆棘丛中、裙袍覆盖着生命之根的皇后。他的目光在那象征着隐秘过往的根系纹理上反复逡巡，带着重新审视的意味。

终于，他眼底的波澜归于一种近乎绝对的平静。覆在肖战手背上的手掌，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确认般的重量，移开了。

肖战感到手背一空，那残留的温度却异常清晰。他轻轻收回了手。

王一博没有看他。他拿起桌面上那份肖战未曾细看的合同，修长的手指捏着纸张。然后，在肖战略带讶异的注视下，他拉开右手边的抽屉，将那整份合同放了进去，“咔哒”一声轻响，抽屉合上。

接着，他从左手边的抽屉里，取出一份明显不同的文件。纸张同样崭新，但装帧和排版透露出更正式的商务感。他将这份新合同推到肖战面前，指尖点在签名栏上方。

“签这个。”王一博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却似乎注入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重量。他抬起眼，目光再次锁住肖战，那深邃的瞳孔里，翻涌着征服的欲望、被触及灵魂的震动，以及一种更强烈的、带着平等审视的占有——“创作主权共享。你的所有作品，由SOM‘视界’艺术基金全权负责运营与推广，你是唯一的创作者，拥有核心署名权及最终艺术决定权。基金会提供资金、资源、平台，以及必要的法律与公关保障。”

他的指尖在签名栏上方点了点，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催促。

“从今天起，”王一博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像在宣告一个不可动摇的契约，每一个字都清晰烙印在空气里，“你的深渊，我们一起趟过去。”他的目光扫过肖战，那眼神如同锁定了一颗亟待雕琢的钻石，宣告着不容置疑的归属，也点亮了通往未知星空的航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