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好像失去了意义。
“……波动!沈上将!您看!这里!虽然微弱,但波形明显脱离了基线!” “操……真……真的?
”“是自主神经反应!有希望了!沈上将!”
那声音忽远忽近,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一种……近乎哽咽的沙哑。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刺耳。
沈确……
混沌的意识试图捕捉,却如同溺水者徒劳地挥动手臂,只搅起一片更深的虚无。那点微弱的声波很快被沉重的黑暗再次吞噬。
……
不知又沉浮了多久。
这一次,声音离得更近,也更清晰。像贴着耳膜灌进来,带着灼热的呼吸和浓得化不开的烟草与伏特加的混合气味。
“……江清晏。”
三个字,咬得很重,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石头,砸在黑暗的水面上,激起微弱的涟漪。
“老子知道你能听见。”
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力气,或者说,在压抑着什么即将喷薄而出的东西。
“装死装上瘾了是吧?”
那语气是熟悉的刻薄,可底下翻涌的,却是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和……焦躁?
“行,你接着装。等哪天你真烂透了,老子就把你那些宝贝冷兵器他妈熔了!打成最粗最沉的狗链子!拴在沈家大门口!让赫利俄斯帝国上上下下都睁大眼睛看看,曾经不可一世的涅克斯帝国之刃,最后连条看门狗都不如!”
恶毒。
一如既往的恶毒啊。
可为什么,这恶毒里……听不出半分往日的张扬跋扈,反而像一头困兽在笼子里撞得头破血流后发出的、徒劳的呜咽?
黑暗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微弱的东西,被这虚张声势的威胁……刺了一下。
……
光。
刺痛。
眼皮沉重得像压着千钧闸门。一丝微弱的光线,透过睫毛的缝隙,艰难地刺入混沌的视野。白茫茫的一片,带着模糊的光晕。
耳边是持续不断的、单调的滴滴声。规律的,冰冷的,如同某种冷酷的计时器,宣告着时间的流逝,与这具躯壳的“存活”。
身体……感知在缓慢地回归,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迟钝和……无处不在的钝痛。像是被拆散了,又用劣质的胶水勉强粘合起来。胸口闷得厉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深处缝合线的撕扯感。后腰脊椎的位置,那些冰冷的钢钉仿佛生了锈,随着意识的清醒,开始发出沉闷的、只有自己能感知到的哀鸣。
喉咙干得像被砂纸打磨过,火烧火燎。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药物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淡薄的伏特加气味。
伏特加?
混沌的意识像是被这缕气息骤然烫到,猛地一个激灵!
视野猛地清晰了一瞬。
刺眼的白光,天花板上嵌着的、惨白冰冷的顶灯。
我……在……哪?
大脑一片空白,记忆如同碎裂的镜片,闪烁着刺目的寒光却无法拼凑。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排山倒海的痛楚,真实地席卷而来。
“呃……”一声压抑的、破碎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从干裂的唇缝间溢出。
几乎是同时。
“嗡——” 隔离舱厚重的自动门猛地向两侧滑开,速度快得带起一阵气流。
一个高大、带着浓重烟味和硝烟气的身影,像一头被惊醒的猛兽,裹挟着铺天盖地的伏特加信息素风暴,瞬间冲到了观察窗前!速度太快,以至于他脚下一个趔趄,肩膀重重撞在特种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咚”响!
四目相对。
隔着冰冷厚重的玻璃。
我的视线还有些涣散,焦距艰难地凝聚。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无比憔悴又无比凶狠的脸。
沈确。
他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深陷得如同被刀凿过,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下巴上的胡茬野蛮生长,一片青黑,让他看起来像刚从哪个战壕里爬出来的野人。原本笔挺的深灰色军装皱巴巴地裹在身上,领口敞开着,露出线条紧绷的脖颈和一小片锁骨,上面似乎还有一道新鲜的抓痕?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了染缸。震惊、狂喜、不敢置信、劫后余生的虚脱……还有一丝被强行压抑在眼底深处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恐惧?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只有监护仪那规律的滴滴声,和他沉重压抑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交织。
下一秒,沈确猛地抬手,“哐”地一拳砸在操作台的通讯按钮上。力道之大,整个台面都震动了一下。
“醒了!操!他醒了!医生!医生死哪去了?!滚过来!” 嘶哑的咆哮带着破音,像砂轮摩擦金属,瞬间撕裂了医疗区的死寂!
吼完,他根本不等回应,布满血丝的眼睛再次死死钉在我脸上,那目光灼热得几乎要在玻璃上烧出两个洞。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只发出几个模糊的气音。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凶狠,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还认得老子是谁吗?”
我看着他。
意识如同退潮后的沙滩,一些零碎的片段开始浮现。冰冷的审讯室……伏特加的气息……腕骨碎裂的剧痛……束缚带……撕开的抑制贴……手术灯刺眼的白光……还有那穿透黑暗的、歇斯底里的咆哮——“恨我一辈子也比看你死了强!”
喉咙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我尝试动了动嘴唇,牵扯着干裂的唇瓣一阵刺痛。只能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幅度小到几乎只是睫毛的颤动。
沈确的瞳孔猛地缩紧,他像是被这个微小的动作狠狠击中,撑着操作台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手背上青筋暴起,微微颤抖着。
“哈……”一声短促的、带着浓重鼻音的、不知是笑还是哭的气音从他喉咙里挤出来。他猛地别开脸,抬手狠狠抹了一把眼睛,动作粗暴得像是要把眼珠子抠出来。再转回头时,眼底那层脆弱的水光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熟悉的、淬了冰似的凶狠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张声势。
“算你识相!”他恶声恶气地低吼,声音依旧嘶哑得厉害,“躺了整整一个月!装死装上瘾了?知不知道老子……” 话说到一半,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硬生生刹住,烦躁地抓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
这时,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才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被沈确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和浓烈的伏特加信息素逼得在几步外就停住了脚,大气不敢出。
“愣着干什么?!”沈确猛地回头,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去,“检查!立刻!他要是少一根头发,老子拆了你们的骨头!”
医生们如蒙大赦,又胆战心惊地涌向操作台,开始紧张地操作仪器,调取数据,对着观察窗内的我指指点点。各种仪器的指示灯疯狂闪烁,滴滴声变得急促起来。
沈确没有再理会他们。他像一尊门神,抱着手臂,身体微微前倾,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充满压迫感的姿态,牢牢钉在观察窗前。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一瞬不瞬地锁在我脸上,仿佛要将我此刻虚弱的样子刻进骨头里。那眼神里混杂着审视、评估,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巨龙守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是随时会暴起伤人的猛兽。
我的身体还虚弱得厉害,连转动眼珠都费劲。排异反应虽然暂时被压制,但手术带来的创伤和长期昏迷的虚弱感如同沉重的枷锁。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他那极具侵略性的目光。视线有些模糊,落在他敞开的军装领口,那道新鲜的抓痕上……
好像……昏迷中,曾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撕扯、抓挠……像要挣脱束缚……
混乱的思绪被一阵窸窣的声响打断。
沈确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银色的、印着复杂医疗标志的方形小盒子。他动作粗暴地撕开密封层,从里面扯出一片……全新的、散发着淡淡隔绝气味的抑制贴。
他低头看了看那片小小的、带着粘性的贴片,又抬眼看了看隔离舱内虚弱不堪的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烦躁、笨拙、不容置疑的强硬,还有一丝……被深深压抑的、几乎看不出来的小心翼翼?
他拿起通讯器,手指用力按在通话键上,指节泛白。嘶哑的声音透过扩音器,清晰地灌入我的耳膜,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近乎蛮横的命令口吻,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出来的:
“看什么看?”
他扬了扬手里那片崭新的抑制贴,眼神凶狠得像要把它瞪穿,然后重重地、几乎是恶狠狠地,将那张印满了密密麻麻小字和钢印的说明书,隔着观察窗,用力地“拍”在了玻璃上!正对着我的脸!
“给老子听好了!”他的声音透过玻璃传来,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宣告所有权般的蛮横,眼神却死死锁住我苍白的面容,“这玩意儿——”他用指尖戳了戳玻璃上那张说明书,“以后老子亲自给你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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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