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林泽慢条斯理地整理着笔记，刻意避开蜂拥而出的人群。教室里很快只剩下零星几个学生，他这才起身，将钢笔仔细收进笔袋。

"等人走光才动身？聪明。"沈腾的声音突然从后门传来，他斜倚在门框上，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不过三楼位置有限，去晚了要排队。"

林泽的手指微微一顿："我没说要去三楼。"

"但你也没拒绝。"沈腾走近，身上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气，是某款小众奢侈品牌男香，"三楼有单独入口，不用跟其他人挤。"

林泽抬眼，对上那双含着笑意的琥珀色眼睛。沈腾已经换了一件深蓝色针织衫，衬得肩线更加挺拔。他这才注意到，沈腾的耳垂上有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小孔——沈家继承人的身份标记，据说是在满月时用家传银针穿出的。

"走吧。"林泽最终妥协，将书包甩到肩上，"带路。"

穿过一条隐蔽的走廊，他们来到一扇雕花木门前。沈腾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黑卡，在门禁处轻轻一刷，绿灯亮起。

"欢迎来到圣华真正的食堂。"沈腾推开门，做了个夸张的邀请手势。

林泽的瞳孔微微扩大。三楼完全不像学校食堂，倒像是高级会所的餐厅。水晶吊灯下，十几张铺着白桌布的圆桌错落有致，每张桌子旁都站着穿黑色马甲的服务生。落地窗外是校园全景，远处的喷泉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

"沈少爷，您的位置已经准备好了。"一位经理模样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目光在林泽身上短暂停留，"这位是..."

"我同学。"沈腾简短地说，手自然地搭上林泽的肩膀，"靠窗那桌。"

林泽身体一僵，但没躲开。沈腾的手掌温暖而有力，透过薄薄的校服衬衫传来温度。他注意到周围几桌学生投来的好奇目光，其中几个女生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别在意，"沈腾拉开椅子，声音压低，"他们只是好奇谁能让'冰山班长'亲自带来吃饭。"

林泽挑眉："冰山班长？"

"我的外号。"沈腾咧嘴一笑，露出标志性的虎牙，"因为我对追求者从来不给好脸色。"

服务生递上菜单，林泽扫了一眼——全是法文，没有价格。他不动声色地翻到甜品页，指尖在"蒙布朗"上停顿了一下。

"栗子过敏的话不建议点这个。"沈腾突然说，眼睛仍盯着自己的菜单，"我猜你对坚果类都过敏？"

林泽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刚才你看到榛果巧克力时下意识皱眉。"沈腾合上菜单，对服务生说，"两份普罗旺斯烩小羊排，不要迷迭香，配芦笋和土豆泥。甜点要香草舒芙蕾，不要任何坚果装饰。"

服务生点头离去，林泽的手指在桌布上轻轻敲击："观察力不错。"

"生存技能。"沈腾耸耸肩，"沈家餐桌上的规矩比圣华的校规还多，一个不小心就会得罪某个远房表亲。"

林泽微微点头表示理解。林家的家族聚会同样充满暗流，每个微笑背后都可能藏着算计。他放松了些许，端起水杯抿了一口。

"所以，"沈腾前倾身体，手肘撑在桌上，"为什么林氏珠宝的继承人要隐瞒身份转学到圣华？据我所知，你之前在瑞士的私立学校就读。"

水杯在林泽手中一滞，水面泛起细微波纹。他放下杯子，声音刻意平静："你调查我？"

"只是好奇。"沈腾的目光坦率，"上周拍卖会上，你父亲拍下那颗'海洋之心'蓝钻时，记者问起你，他说你在国外读书。"

林泽的指尖在杯沿画着圈："我父亲不知道我回国了。"

这句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对一个刚认识的人透露家族矛盾太过冒险。但沈腾只是轻轻点头，没有追问。

"我懂。"沈腾转动着手腕上的表，"去年我想报考电影学院，家里断了三个月生活费。"

服务生送上餐前面包，打断了谈话。林泽掰开一块法棍，奶油香气扑面而来。他忽然意识到这是转学以来第一次与人共进午餐——过去五年，他习惯了独自在图书馆或宿舍解决三餐。

"尝尝这个。"沈腾将一小碟橄榄油推过来，里面混着某种香草，"主厨的秘制配方。"

林泽犹豫了一下，蘸了一点。味道意外地好，香草的清新平衡了橄榄油的厚重。他忍不住又蘸了一次，抬头时发现沈腾正看着他，眼中带着某种他读不懂的情绪。

"怎么了？"林泽下意识摸了摸嘴角。

"没什么。"沈腾移开视线，"只是没想到林少爷也会喜欢这种平民吃法。"

林泽轻哼一声："别叫我林少爷。"

"那叫你什么？阿泽？小林？"沈腾坏笑着凑近，"还是...宝贝？"

"沈腾！"林泽耳尖发烫，抓起餐巾纸扔过去。

沈腾大笑着接住，正要回击，主菜适时地送了上来。两人默契地停止打闹，开始用餐。林泽切下一小块羊排，肉质鲜嫩多汁，火候恰到好处。

"比林家大厨如何？"沈腾问。

"差远了。"林泽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又暴露了什么，懊恼地咬住下唇。

沈腾却笑了："终于肯承认了？放心，这里没人会告密。"他环顾四周，"能上三楼的学生，哪个不是家里有不能说的秘密？"

林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认出几个常在财经新闻出现的面孔——航运集团独女、制药巨头公子、地产大亨的侄女...圣华的三楼，俨然是个小型名利场。

"所以，"林泽放下刀叉，"为什么帮我？"

沈腾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放下餐具，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得不像个高中生。

"因为你看上去..."他斟酌着用词，"很孤独。"

这个答案让林泽措手不及。他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回应。从小到大，人们接近他不是为了林家的权势，就是为了林氏的珠宝，从未有人直言不讳地点破他的孤独。

"而且，"沈腾继续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打赌你数学很好，下周有奥数选拔赛，我需要搭档。"

林泽松了口气，这才是他熟悉的交往模式——利益交换。他重新拿起刀叉："我考虑看看。"

午餐在相对轻松的氛围中继续。沈腾讲着学校里的趣事，林泽偶尔回应几句。当舒芙蕾送上来时，林泽已经放松到忘记了保持警惕，直接挖了一勺送入口中。

"好吃吗？"沈腾问。

林泽点头，又挖了一勺。甜而不腻，香草的味道在舌尖绽放。他正要称赞，突然喉咙一阵发痒，接着是针刺般的疼痛。他捂住脖子，剧烈咳嗽起来。

"林泽？"沈腾立刻站起身，"怎么了？"

林泽想回答，却发现呼吸困难。眼前开始发黑，他抓住桌布，餐具哗啦一声掉在地上。整个餐厅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他过敏了！"沈腾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叫校医！快！"

林泽感到一只有力的手臂环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伸进他的口袋："带肾上腺素笔了吗？"

林泽摇头，他今天没带药。恐惧攫住心脏——如果这是严重的过敏反应...

"坚持住。"沈腾的声音异常冷静，下一秒，林泽感到自己被拦腰抱起，"医务室在三楼拐角，比等校医快。"

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沈腾紧绷的下颌线和额角的汗珠。周围一片嘈杂，有人惊呼，有人让路。沈腾抱着他奔跑时，胸膛传来的心跳声奇异地安抚了他。

"别睡，看着我！"沈腾命令道，声音里有一丝林泽从未听过的慌乱，"该死的，你刚才到底吃了什么？"

林泽想说不知道，但黑暗已经吞噬了他的意识。最后的记忆是沈腾琥珀色眼睛里映出的自己苍白的脸，和那句几乎微不可闻的低语：

"别出事...求你..."

当林泽再次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医务室洁白的天花板。喉咙依然火辣辣地疼，但呼吸已经顺畅许多。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右手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包裹着。

转头看去，沈腾趴在床边睡着了，一只手紧紧握着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平日里张扬的头发此刻软软地搭在额前，看起来出奇地年轻无害。

林泽没有抽回手。他静静地看着这个认识不到一天的男孩，胸口泛起一种陌生的温暖。窗外，圣华学院的钟声敲响了下午第一节课的铃声，但此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医务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校医走了进来，看到林泽醒了，露出欣慰的笑容："感觉好些了吗？多亏沈同学反应快，再晚几分钟就危险了。"

林泽轻声问："他...一直在这里？"

"是啊，死活不肯走。"校医检查着点滴，"连校长亲自来叫都不理，说除非你醒来。"

林泽的目光落回沈腾身上。男孩似乎梦到了什么，眉头微皱，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林泽犹豫片刻，用另一只手轻轻拂开沈腾额前的碎发。

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惊醒了沈腾。他猛地坐直，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急切地问："林泽？你醒了？"

"嗯。"林泽轻声应道，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被握着，耳根一热，"我没事了。"

沈腾这才注意到两人的手还交缠在一起，却没有立即松开。他的拇指无意识地在林泽手背上摩挲了一下，才如梦初醒般放开。

"你吓死我了。"沈腾抓了抓头发，声音沙哑，"舒芙蕾里肯定混了杏仁粉，我明明交代过..."

"不怪你。"林泽尝试坐起来，沈腾立刻上前扶他，"我该自己注意的。"

校医递过一杯水和药片："再观察两小时，没问题就可以回宿舍休息。沈同学，校长说你可以不用去下午的课。"

校医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沉默蔓延，却不显得尴尬。林泽小口喝着水，感觉喉咙的灼烧感缓解了些。

"谢谢。"最终，林泽打破沉默，"如果不是你..."

"别说这些。"沈腾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肩膀线条紧绷，"我该更小心的。"

阳光勾勒出沈腾的轮廓，林泽突然发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这个发现让他心头一紧——沈腾在害怕？为了他？

"沈腾..."林泽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只是轻声道，"我欠你一次。"

沈腾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漫不经心，但眼底的阴影出卖了他："那说定了，奥数比赛做我搭档？"

林泽点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成交。"

沈腾走回床边，突然伸手揉了揉林泽的头发："快点好起来，我的搭档可不能拖后腿。"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林泽愣住了。从小到大，没人敢这样随意地碰他——林家的规矩森严，连父亲都很少与他有肢体接触。但奇怪的是，他并不讨厌沈腾这样做。

"别碰我头发。"林泽嘴上抗议，却没有真的躲开。

沈腾坏笑着又揉了一把，才收回手："对了，刚才你父亲来电话了。"

林泽身体一僵："你接了？"

"校医接的，我说是你同学。"沈腾的表情变得严肃，"他好像很着急，说马上派人来接你。"

林泽闭上眼睛，疲惫地靠回枕头上。回国的事终究还是暴露了，接下来免不了一场争吵。但此刻，比起面对父亲的怒火，他更在意的是...

"你会留下来吗？"问出口的瞬间林泽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太软弱。

但沈腾只是拉过椅子坐下，拿出手机晃了晃："当然，我游戏刚打到关键关卡。"

林泽悄悄松了口气，闭上眼睛假寐。沈腾的手机游戏音效很快响起，伴随着他偶尔的小声咒骂。这些平常的声音奇迹般地安抚了林泽紧绷的神经。

医务室的窗外，一个身影悄然离去。陈明——学生会副主席，同时也是沈家竞争对手的公子，将刚才看到的一切默默记在心中。沈腾对那个转学生的特殊关注，或许能成为他需要的筹码。

而在医务室内，沈腾看似专注于游戏，目光却不时飘向病床上的林泽。阳光为男孩苍白的脸颊镀上一层金色，睫毛在脸上投下扇形的阴影。沈腾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眼神逐渐深邃。

圣华学院平静的表面下，暗流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