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老槐树下拴着几头水牛，正悠闲地甩着尾巴，口鼻间喷出的白气在暮色里氤氲成淡淡的雾。越灵跟着萧瑟和雷无桀走进村子，泥土混着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种质朴的暖意。

“这里看着倒挺安宁的。”雷无桀四处张望着，眼睛亮晶晶的，“不像有暗河的人。”

“越安静的地方，越容易藏东西。”萧瑟淡淡道，目光扫过村口那间紧闭着门的杂货铺，“先找户人家借宿，顺便打听一下商队的消息。”

村里的人不多，大多是些老人和孩子，见了他们三个外乡人，眼神里带着好奇，却并不热情。越灵注意到，有几个妇人看到他们时，悄悄拉着孩子往后退了退，像是在害怕什么。

“这里的人……好像不太对劲。”她低声对萧瑟说。

萧瑟点头：“嗯，像是受过什么惊吓。”他顿了顿，指向不远处一间亮着灯的瓦房，“去那边问问吧。”

那是一间普通的农家院，院墙是用黄泥糊的，门口堆着些柴火。萧瑟走上前，轻轻敲了敲门：“有人在家吗？”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开了一条缝，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探出头来，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是……”

“我们是路过的旅人，想借宿一晚，顺便讨点水喝。”萧瑟语气温和，“不会打扰到您的。”

老汉打量了他们半天，目光在雷无桀的红衣和萧瑟的长衫上停留了片刻，又看了看越灵，似乎放下了些戒心：“进来吧，家里地方小，别嫌弃。”

院子里收拾得很干净，角落里种着几株耐寒的青菜，绿油油的，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显眼。老汉给他们倒了水，又端来几个粗粮馒头：“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将就着吃点吧。”

“多谢老伯。”越灵接过馒头，轻声道，“看您好像很怕生人？是不是村里出了什么事？”

老汉叹了口气，往灶里添了些柴：“前几天来了几个黑衣人，凶得很，抢了村里唯一的两匹马，还打伤了好几个年轻人……”

“是暗河的人？”雷无桀立刻问道。

老汉愣了一下：“你们认识那些人？”

“算是吧。”萧瑟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往南走了，说是要去截什么商队。”老汉道，“你们要是往南走，可得当心些，那些人手里有刀，杀人不眨眼的。”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看来暗河的人不仅在追杀他们，还要对商队下手。

“老伯，我们知道了，多谢您提醒。”萧瑟道，“我们明天一早就走，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老汉点点头，收拾出一间偏房：“你们就睡这儿吧，铺盖是干净的。”

偏房不大，只放着一张炕和一个旧衣柜。雷无桀累了一天，沾到炕就打起了呼噜。越灵和萧瑟坐在炕边，借着油灯的光，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他们要截商队，说不定是冲着我们来的。”越灵轻声道，“我们明天要不要改道？”

“改道只会更慢。”萧瑟摇头，“雪月城那边不能等，而且……”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越灵看着他眼底的锋芒，知道他已经做了决定。她没再劝说，只是从布包里拿出白天捡的草药，放在油灯下仔细挑拣着：“这些药能应付些小伤，要是遇到硬仗，怕是不够。”

萧瑟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忽然道：“你好像什么都不怕。”

“怕也没用。”越灵抬头看他，眼神很清澈，“与其害怕，不如想想该怎么应对。”她顿了顿，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再说，有你们在，我怕什么？”

萧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些发烫。他别开脸，看向窗外：“别指望我，真遇到危险，我顾不上你。”

“我知道。”越灵低下头，继续挑拣草药，声音很轻，“所以我得自己多做些准备。”

油灯的光晕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侧脸柔和得像一幅水墨画。萧瑟看着她的发顶，忽然觉得，这个总是安安静静的姑娘，骨子里其实比谁都坚韧。

第二天一早，三人辞别老汉，往南走去。刚走出村子没多远，就听到前面传来马蹄声，伴随着商队特有的吆喝声。

“是商队！”雷无桀眼睛一亮，“太好了，我们可以跟他们一起走！”

三人加快脚步，迎了上去。这支商队不算大，只有十几辆马车，几十匹骆驼，为首的是个络腮胡大汉，看着很是粗犷。

“几位是？”大汉看到他们，勒住马，警惕地问道。

“我们是赶路的旅人，想跟你们一起走，也好有个照应。”萧瑟道，“我们可以付些酬劳。”

大汉打量了他们半天，目光在雷无桀的剑和萧瑟的披风上停留了片刻，又看了看越灵，咧嘴笑了：“看你们也不像坏人，上来吧，正好缺个照应的。”

三人谢过大汉，跟着商队一起往前走。越灵坐在一辆装着布匹的马车旁，看着骆驼慢悠悠地走着，心里却有些不安。暗河的人既然要截商队，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在想什么？”萧瑟不知何时坐到了她身边，递过来一块干粮。

“在想暗河的人怎么还没来。”越灵接过干粮，“太安静了，反而让人心里发慌。”

萧瑟点点头：“他们在等时机。”他顿了顿，看向远处的山谷，“前面那段路地势险要，最适合埋伏，他们很可能在那儿动手。”

越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前面的山谷两侧都是陡峭的悬崖，中间只有一条窄窄的通道，确实是个埋伏的好地方。

“那我们怎么办？”她问。

“见机行事。”萧瑟道，“你等会儿跟在商队中间，别往前冲，也别往后退。”

“那你和雷无桀呢？”

“我们会护着商队过去。”萧瑟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相信我们。”

越灵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大忙，不添乱就是最好的帮忙了。

商队渐渐走进山谷。越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攥着手里的匕首，眼睛警惕地扫视着两侧的悬崖。

就在这时，一声哨响划破寂静！

紧接着，无数支箭从两侧的悬崖上射了下来，像密密麻麻的雨点，直扑商队！

“有埋伏！”络腮胡大汉怒吼一声，挥舞着长刀格挡箭矢。

雷无桀拔剑出鞘，剑光如练，护住身边的几辆马车。萧瑟也动了，身形一晃，已挡在商队前面，掌风凌厉，将射向他的箭矢尽数拍落。

越灵缩在马车后面，看着漫天箭雨，心脏狂跳。她看到一支箭朝着萧瑟的后背射去，距离很近，他似乎没察觉到！

“小心！”她想也没想，扑过去一把推开他。

箭矢擦着萧瑟的衣角飞过，钉在后面的马车上，箭羽还在嗡嗡作响。

萧瑟被她推得踉跄了几步，回头看到那支箭，脸色骤变：“你干什么？！”

“那支箭……”越灵的声音有些发颤，刚才太急，现在才觉得害怕。

萧瑟看着她苍白的脸，和眼里尚未褪去的恐惧，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无名火，又有些说不出的后怕。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有些大：“谁让你多管闲事的？不知道很危险吗？”

他的语气很冲，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越灵看着他，忽然不害怕了，反而觉得有些好笑：“我总不能看着你被箭射吧。”

萧瑟被她堵得说不出话，看着她手腕上被自己抓出的红痕，心里一软，放轻了力道：“下次不许这样了。”

“知道了。”越灵点点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就在这时，悬崖上的黑衣人见箭雨无效，纷纷跳了下来，手持长刀，朝着商队冲去。为首的那人，正是昨天在驿站遇到的那个蒙面人！

“杀了他们！”蒙面人怒吼一声，挥刀朝着萧瑟砍来。

萧瑟将越灵往身后一拉，迎了上去。雷无桀也冲了上来，剑光与刀影交织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

越灵躲在马车后面，看着他们浴血奋战的身影，心里急得像火烧。她知道自己不能只看着，可她手无寸铁，能做些什么呢？

目光扫过马车旁的油桶，她忽然眼睛一亮。

那些油桶里装的是桐油，是商队用来润滑车轮的，遇火即燃。

越灵咬了咬牙，悄悄挪到油桶旁，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她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可能会伤到自己人，但现在，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她深吸一口气，趁着一个黑衣人靠近马车的瞬间，猛地将火折子扔向油桶！

“轰！”

桐油遇到明火，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热浪扑面而来，将靠近的几个黑衣人烧得惨叫连连。

“越姑娘！”雷无桀惊呼一声。

萧瑟也回头看了一眼，看到那片火海，又看了看站在火边，脸上沾着烟灰却眼神坚定的越灵，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这个总是安安静静的姑娘，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蒙面人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阵型顿时乱了。

“撤！”他怒吼一声，带着剩下的人狼狈地往后退。

大火还在燃烧，映红了半边天。商队的人惊魂未定，看着越灵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络腮胡大汉走上前，对着越灵拱手道。

“举手之劳。”越灵摇摇头，目光却看向萧瑟。

他正看着她，眼神复杂，有惊讶，有后怕，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温柔。

“下次不许再这么冒险了。”他走过来，伸手替她擦掉脸上的烟灰，指尖的温度轻轻落在她的脸颊上，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暖意。

越灵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忽然觉得，刚才的冒险，似乎很值得。

火渐渐熄灭，留下一片焦黑的痕迹。商队继续往前走，气氛却比之前凝重了许多。

越灵坐在马车旁，看着萧瑟的背影，心里忽然有种预感——这场江湖路，怕是比她想象的还要凶险。而她与他之间，似乎也有什么东西，在这场火海中，悄悄改变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萧瑟的指尖还残留着她脸颊的温度，心里像揣了颗滚烫的石子，久久无法平静。有些心思，一旦破土，就再也收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