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苏晚本想在宿舍里作画,但奈何宿舍里太热了,又觉得人多眼杂,于是打算搬到宿舍楼下的小石凳上作画。
宿舍楼前的香樟树又落了层叶子,黄褐色的碎影铺在石凳上,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苏晚把速写本垫在膝盖上,笔尖悬在纸面三毫米处,迟迟没落下。
画纸上已经有了半成型的篮球场——蓝白色的球衣衣角在风里扬起,球鞋碾过地面的弧度带着张力,唯独那个投篮的身影还空着。她咬着铅笔头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篮球场隐约传来拍球声,阳光把空气晒得暖融融的,混着青草被晒焦的味道,和昨天的气息一模一样。
“在画什么宝贝呢?”
夏栀端着个白瓷碗从宿舍楼里走出来,草莓的酸甜味先一步飘到苏晚鼻尖。她刚洗完澡,发梢还滴着水,粉色的睡衣领口别着只草莓形状的发卡,走到石凳边自然地坐下,碗沿往苏晚面前凑了凑:“刚从水果店抢的奶油草莓,甜得很。”
苏晚的笔尖猛地顿了顿,下意识地往速写本上盖了只手。“没、没什么。”她的声音有点发紧,目光瞟向那碗草莓——颗颗饱满得发亮,蒂头还沾着水珠,可她此刻却没心思尝。
夏栀是谁?跟苏晚同屋住了快两个月,早就把她这点小慌张摸得门儿清。她眼珠一转,故意把草莓碗往苏晚腿边又推了推,手指状似无意地往速写本上敲了敲:“我看看嘛,就一眼。”
“不行!”苏晚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合上本子。
指尖却在慌乱中打了个滑。
“啪嗒——”
速写本从膝盖上翻落,在石凳边磕出轻响。几张没夹牢的画纸像挣脱束缚的蝴蝶,扑棱棱飞出来,散在青石板路上。
夏栀“呀”了一声,弯腰去捡。苏晚的心跳已经冲上了嗓子眼,她看见那张画着篮球场的画纸正躺在最显眼的地方——蓝白色球衣的男生跃在半空,右手托着篮球,左手自然张开,连球鞋后跟沾着的草屑都被细致地勾了出来。
最要命的是画纸右下角。昨天补细节时,她鬼使神差地在空白处画了丛小雏菊,鹅黄色的花蕊,白色的花瓣被风吹得往一个方向倒,和球场边真的雏菊丛一模一样。
“这不是……”夏栀的声音里带着惊讶,手指刚要碰到画纸,一阵风突然卷过来。画纸像长了脚似的,顺着风势往前飘,掠过香樟树的根系,擦过几个抱着书经过的女生的脚踝,直直地往宿舍楼大门的方向飞去。
苏晚的呼吸瞬间停了。
她眼睁睁看着那张画纸打着旋儿降落,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一双白色运动鞋前。鞋面上还沾着新鲜的草汁,鞋带系成利落的蝴蝶结——是林屿。
他刚打完球回来,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蓝白色球衣的领口敞开着,露出锁骨的线条。手里拎着的篮球还在滴着水,在地上砸出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风吹起画纸的一角,恰好露出那个跃动的蓝白色身影。
林屿的脚步顿住了。他垂眸看着脚边的画纸,几秒钟后,缓缓弯下腰。指尖触到纸面的瞬间,苏晚看见他的睫毛颤了颤——他认出画里的场景了,那分明是昨天他投进关键球的瞬间。
笔尖的力度透过薄薄的纸背传过来,连衣料绷紧的褶皱都带着股说不出的认真。林屿的目光在画纸上停留了很久,从扬起的球衣下摆,到球鞋碾过地面的弧度,最后落在了角落那丛小雏菊上。
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的线条,像是在确认什么。
“晚晚,快跑!”夏栀在旁边拽了拽她的袖子,声音里带着慌张。
苏晚这才如梦初醒,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连呼吸都带着疼。她几乎是被夏栀拖着转身的,浅蓝裙子的裙摆扫过石凳,带起几片落叶。她不敢回头,甚至不敢放慢脚步,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还有身后隐约传来的、林屿似乎抬头的动静。
“等等——”
男生的声音带着点运动后的沙哑,从身后飘过来。苏晚的脚步踉跄了一下,跑得更快了,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宿舍楼的侧门。
直到躲进楼梯间的阴影里,她才扶着墙壁大口喘气,透过铁栏杆的缝隙往后看。
林屿还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张画纸,目光正朝着她们跑开的方向。阳光落在他抬起的脸上,看不清表情,只觉得他的视线好像穿透了铁门,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他、他会不会认出来?”夏栀的声音也带着颤,“画得那么像,还有昨天你掉的那本画册……”
苏晚摇摇头,指尖冰凉。她想起画纸背面,自己随手写的那句“投篮时的睫毛像小扇子”,字迹被铅笔晕开了点,糊成一团模糊的温柔。
林屿看着两个女生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尤其是那个穿着浅蓝裙子的,跑起来时裙摆像振翅的蝴蝶,和上周在图书馆撞到他时,慌乱躲闪的背影渐渐重合。他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画纸,小雏菊的花瓣被画得很仔细,连边缘的卷翘都带着暖意。
他把画纸仔细叠成四方形,塞进书包侧袋。那里还躺着另一本东西——莫奈的睡莲画册,扉页里夹着的那张侧影速写,男生转笔的姿势,和他自己惯用的手势分毫不差。
“林屿!走了啊,老地方集合!”
篮球场的方向传来队友的喊声。林屿应了一声,拎着篮球往宿舍走。书包侧袋里,画纸的边角硌着他的手指,像颗没说出口的秘密。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东西——早上路过花店时,看见门口摆着一小盆雏菊,花苞鼓鼓的,像谁藏了满肚子的花。他鬼使神差地买了下来,现在正用塑料袋装着,放在另一个口袋里。
楼梯间的窗户开着,风把楼下的谈话声送了上来。
“你说他会不会知道是晚晚画的?”是夏栀的声音。
“应该……不会吧。”苏晚的声音很轻,像怕被谁听见,“画得又不像……”
林屿的脚步顿在二楼的转角,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看书包侧袋,指尖隔着布料,轻轻碰了碰那团藏着小雏菊的画纸。
口袋里的雏菊好像动了动,花苞尖上沾着的水珠,顺着塑料袋的纹路慢慢滑落,像滴没忍住的、亮晶晶的心事。
他抬手摸了摸口袋里的花盆,金属架的凉意透过布料渗进来,却奇异地让人心头发暖。
或许,晚饭过后,应该去女生宿舍楼下“散步”。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换成另一个更稳妥的——明天去图书馆,把那本睡莲画册“还”回去。
至于该怎么开口,他低头看了看侧袋里的画纸,忽然觉得,或许可以从那丛小雏菊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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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