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海边那次用石子划完解题步骤后，季向空像是找到了新的轨道，一头扎进了顾魏的日常里。

一班的后门成了他的常驻点。下课铃刚响，那道穿着运动服的身影就准时晃过来，倚着门框喊：“顾魏～放学一起走啊？”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点刻意的散漫，引得班里同学频频侧目。

顾魏正被一道物理题绊住，笔尖顿了顿，没回头：“今天值日。”

“我等你。”季向空答得干脆，像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干脆往墙上一靠，单手转着滑板，眼神直勾勾落在他低垂的侧脸上——阳光透过窗户，在他眼镜片上投下一小片光斑，连低头蹙眉的样子都透着股认真劲儿。

第二天，他又抱着本数学练习册堵过来：“顾魏，借我看看你的笔记。”

顾魏刚把笔记本递出去，后桌的吴恙就探过头，胖乎乎的脸上带着点不忿：“季向空，你们班不上课吗？天天往我们班跑。”

季向空斜睨他一眼，嘴角勾起点痞气：“管你什么事啊胖子。”

“你……”吴恙气鼓鼓地攥紧了笔。

“好了好了，吴恙，别生气。”顾魏连忙回头安抚，又拿起桌上的笔记本，起身往后门走，伸手推着季向空的胳膊往外挪，“快走吧。”

“哎～干嘛推我啊？”季向空顺势往前倾了倾，几乎要贴到他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痒。

顾魏耳尖一热，松开手后退半步：“你这样很没礼貌。”

“噗，怎么没礼貌了？”季向空挑眉，晃了晃手里的练习册，“我实话实说啊，他本来就胖。再说了，我都不认识他，他倒好，直呼我大名——也罢，谁让我名气大呢。”说着还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顾魏看着他这副臭屁模样，无奈地弯了弯嘴角，眼底的无奈里藏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神经病。”

“欸？顾魏你骂人？”季向空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我可听见了啊。”

“我没有！”顾魏脸颊发烫，慌忙把笔记本塞进他怀里。

“哈哈哈哈，”季向空笑着接住，指尖有意无意擦过他的手背，“放学门口等你啊。”说完才抱着笔记本，脚步轻快地往十二班走，背影都透着股雀跃。

顾魏站在后门，看着他消失在走廊拐角，才慢慢收回目光。起初他确实不懂，这个整天抱着滑板、浑身是劲的体育生，怎么就盯上了自己这个总埋在书本里的人。可日子久了，倒也渐渐习惯了——习惯了下课铃响后那道准时出现的身影，习惯了他没头没脑的问题……

顾魏的笔记本上，字迹总是工整得像打印体。四十五分钟的课堂，从没有一个字的疏漏，连老师随口提的拓展知识点，都被他用红笔标在旁边。这对季向空来说，简直是救星——训练占去了太多课时，他常常抱着空白的课本发愣，直到摊开顾魏的笔记，那些跳跃的公式才突然变得清晰。

有次季向空指着笔记上一个小小的简笔画——是朵歪歪扭扭的云，问：“这是你画的？”

顾魏愣了愣，才想起是某天走神时无意识画的，耳根微红：“不小心画上去的，别在意。”

季向空却没还给他，反而小心翼翼地把那页折了个角，像是藏起了什么秘密。

夕阳把走廊的影子拉得很长，顾魏看着窗外，忽然觉得，被这样“纠缠”着，好像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下课铃响时，他知道，后门总有个人在等。

放学铃刚落，校门口那棵老槐树下，季向空果然还倚着滑板站着。

“呦，季向空，今儿不训练？”同班的宋一珩背着包经过，见他没往操场方向走，反倒在这儿晃悠，忍不住打趣。

“昂。”季向空从鼻腔里哼出个音，视线还在往教学楼门口瞟。

“走了啊。”宋一珩也习惯了他这惜字如金的德性，摆了摆手便走。

“嗯。”

旁人不知道，这个在熟人面前都懒得多说一个字的少年，一转头看见顾魏的身影，眼睛瞬间亮了，扬着胳膊喊：“在这儿～”

声音清亮得像风铃，引得刚出校门的学生都往这边看。顾魏被那一道道目光扫得脸颊发烫，低着头快步走过来，小声抱怨：“干嘛呀，这么大声……”

“不是说好了一起走？”季向空直起身，滑板在脚边轻轻磕了下地面，“怕你找不着我。”

“走走走”顾魏加快了脚步，想赶紧离开这被围观的地方。

季向空却不急，慢悠悠地跟在他身边，没一会儿就忍不住踩上滑板，在他身侧绕着圈炫技——时而单脚点地转个圈，时而重心后移让滑板翘起，轮子碾过地面的“咕噜”声，像在跟顾魏搭话。

“顾魏，你要不要试试？”他突然停下，滑板稳稳立在脚边，眼里闪着怂恿的光。

顾魏吓了一跳。他早听说季向空宝贝这滑板，上次在后门等顾魏笔记的时候，吴恙不小心碰了一下，都被他瞪了半天，怎么今天主动递过来了？“不要，我不会。”

“我教你啊。”季向空把滑板往他面前推了推，“很简单的，我牵着你。”

“……真的？”顾魏看着那块磨得有些发亮的滑板，心里竟有点动摇。

“骗你干嘛？上来。”季向空扶着他的胳膊，把他往滑板上引。

顾魏小心翼翼地站上去，刚站稳就晃了一下，慌忙抓住季向空的手腕。“哎，站稳了，重心放中间……对，慢慢用另一只脚蹬地。”季向空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点笑意，手掌的温度透过校服布料传过来，意外地让人安心。

顾魏试着蹬了一下，滑板果然往前滑了一小段。他正有点得意，脚下突然一歪，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我靠！”季向空吓了一跳，赶紧扔下滑板跑过去，把他扶到路边的长椅上，“没事吧？疼不疼？对不起啊，我刚以为你站稳了，就松了手……”他急得脸都红了，语气里全是自责，眼睛盯着顾魏的膝盖，像是自己摔了似的。

顾魏看着他这副慌手慌脚的样子，原本皱着的眉突然松开，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还笑？”季向空更急了，“是不是摔傻了？”

“疼，膝盖疼。”顾魏指了指自己的裤腿，那里果然蹭出了块灰印。

季向空二话不说，蹲下身就要掀他的校裤：“我看看……”

“别！”顾魏按住他的手，“就是擦破点皮，我家有创口贴，回去弄就行。”他说着，自己试着站起来，刚迈开步就疼得“嘶”了一声。

“能走吗？”季向空连忙扶住他，“我扶你吧。”

“嗯。”

于是，暮色里就多了这么一道奇怪的风景——季向空一手拎着滑板，一手小心翼翼地扶着一瘸一拐的顾魏，俩人脚步慢慢悠悠，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胳膊偶尔碰到一起，又像触电似的分开，却谁都没说话，只听见晚风里，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

顾魏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影子，感觉膝盖的疼好像都轻了些。而季向空扶着他的胳膊，指尖悄悄蹭过他的袖子，心里偷偷乐着

这种感觉像埋在心底的种子，在没人察觉的地方悄悄发了芽。他们自己也说不清那是什么，只知道见不到时会下意识张望，见到了又忍不住想靠近。

季向空的运动鞋底，快把一班后门的瓷砖磨出痕迹了。可只要瞥见顾魏和吴恙凑在一块儿讨论题目，吴恙的胖手搭在顾魏的笔上，他就会没来由地攥紧滑板，故意把轮子碾得“咯吱”响。等顾魏抬头看来，他便梗着脖子喊“借笔记”，实则眼神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直到顾魏把笔记本递给他，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那点莫名的火气才像被戳破的气球，悄悄瘪下去。十二班的同学都笑他“魂被一班勾走了”，他却嘴硬“学霸的笔记香”，只有自己知道，是那道戴眼镜的身影，让他总忍不住往走廊那头跑。

顾魏的目光，总在下课铃响时悄悄往后门飘。要是没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握着笔的手指就会轻轻蜷起。季向空托人带话“今天加训”时，他会对着练习册发呆，算错三道题才回过神。放学独自走过走廊，经过十二班门口时，脚步会下意识放慢——那里空荡荡的，没有那个踩着滑板晃悠的少年，连空气都好像比平时沉了些。他会在楼梯口等两分钟，听着操场传来的哨声，心里像被晚风扫过的沙滩，留下浅浅的失落。

他们都以为这只是“顺路”的交情，是跨班同学的新奇。却不知道从季向空第一次倚在一班后门喊“顾魏”开始，从顾魏把写满批注的笔记递出后门开始，那道隔着走廊的目光，就已经在彼此心里缠成了结。

只是那时的他们，还读不懂为何总往对方的班级张望，不懂走廊里擦肩而过时，那刻意放慢的脚步里，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