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死而有憾”,那这个灵魂可能会在“他乡”停留,直到完成遗愿
——《天蓝色的彼岸》
十八岁的暗恋,终究和他们一起沉入了海底。
顾魏到最后都不知道,他错了。他以为自己轻飘飘的存在,却不知是父母掌心最沉的牵挂——母亲在名单上看见“顾魏”两个字时,眼神瞬间空了,接着突然尖叫起来,疯了似的撕扯着头发,嘴里反复念叨“我的魏魏还没长大”;父亲连夜带着弟弟赶去威海,认领遗体时,这个半辈子没掉过泪的男人,在停尸房外蹲了整夜,烟头堆成了小山,第二天起来,头发白了大半;弟弟把自己关在顾魏的房间,抱着那幅没画完的《轨迹》,学着哥哥的样子拿起画笔,颜料涂得满身都是,却怎么也画不出那抹绿色的背影。
那艘船带走的不止是两条年轻的生命。整个年级的春游队伍,再也没能回到熟悉的教室。课桌上的课本还摊在那天的页码,黑板上的倒计时停在“328天”,可座位永远空了,走廊里再也听不到下课铃后的喧闹,只有风穿过空荡的教室,发出呜呜的声响。
诡异的是,副校长、年级主任,还有那个失职的船长,却都好好地活着。他们在调查组面前说着“不可抗力”“已尽到管理责任”,转身就回到了原来的生活,仿佛那场吞噬了数十个少年的海难,不过是场无关痛痒的梦。
家长们抱着遗照堵在学校门口,举着横幅跪在教育局前,沙哑的哭喊震碎了好几个清晨。他们找律师,翻证据,一次次在法庭外等消息,可最终只等来“证据不足”“协调赔偿”的冷硬回复。父亲把所有积蓄都砸进了官司,弟弟的画笔越来越沉,母亲在精神病院里,有时清醒了,会对着窗外喊“魏魏放学了”。
海还在威海的岸边涨落,浪涛拍打着礁石,像无数个没说出口的名字。十八岁的暗恋沉入海底那天,带走的不仅是季向空和顾魏,还有许多家庭的光,和整个青春里,最痛的回响。
肖战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后背的汗浸透了睡衣,胸口像压着块湿冷的海绵,闷得他喘不上气。
又是那个梦。
他以为按时吃的药终于压下了什么,可梦里的窒息感依旧真实——冰冷的海水灌进喉咙,眼前是急速下沉的黑暗,还有一道模糊的绿色身影,在浪涛里拼命朝他伸手,喊着一个他听不清的名字。
“呼……”他撑着额头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眼角是湿的,连带着枕巾都洇了一小块。
窗外天刚泛白,客厅的挂钟敲了六下。他赤脚走到书房,台灯还亮着,桌角那本《天蓝色的彼岸》倒扣着,书脊被摩挲得发旧。电脑屏幕暗着,鼠标轻点,昨天采访王一博的视频弹了出来。
画面里的赛车手眉眼锋利,回答问题时惜字如金,“嗯”“还好”“没什么”,简洁得像在报数据。肖战盯着屏幕里那张脸,忽然觉得有点恍惚——梦里那道绿色身影的轮廓,似乎和这人的身形有些重合?
他甩了甩头,把这荒诞的念头赶走。不过是个采访对象,怎么会和纠缠了多年的噩梦扯上关系。
“这王一博……多说两个字能咋滴。”他对着屏幕嘟囔,指尖拖过进度条,满屏的空白间隔看得人头疼。昨天录了四十分钟,能用上的素材恐怕连十分钟都凑不齐。
他点开剪辑软件,光标在时间轴上犹豫着。窗外的晨光照进来,落在书桌上那本《天蓝色的彼岸》上,封面上的小男孩背着书包,正走向远处的光。
肖战的手指顿了顿。梦里那个模糊的声音,好像也喊过类似的话?“等我……”还是“别走”?
想不起来了。就像他总也记不清,梦里那个拼命朝他伸手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他叹了口气,重新聚焦在屏幕上。王一博的脸在晨光里显得有些冷,和梦里那道带着焦急的绿色身影,实在判若两人。
“算了,剪吧。”他咬了咬下唇,开始一点点拼接那些零碎的对话。
至于那个反复出现的梦,和梦里那个看不清脸的人,大概就像这剪不断的采访素材一样,是生活里甩不掉的麻烦吧。他当时还不知道,有些沉在海底的记忆,一旦被某个名字、某张脸轻轻触碰,就会掀起滔天巨浪。
“肖战啊,东西呢?怎么还没发过来?”主任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催促。
“马上好,马上好,正在剪。”肖战一手夹着手机,一手飞快地拖动鼠标,屏幕上王一博的脸被切成了零碎的片段。
“昨天的采访剪到今天?”主任的语气沉了沉,“肖战,你现在这工作效率……”
后面的话没说完,但肖战听得懂那层意思。他何尝不想快点交差?可王一博的采访片段像堆棘手的拼图,问题和回答之间隔着大片空白,偶尔插进去的背景音都显得突兀,剪来剪去都觉得别扭。
“抱歉主任,我十分钟后一定发给您。”他咬了咬牙,语气带着保证。
“十分钟啊……”主任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松了口,“赶紧的。”
电话挂断,肖战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加快了速度。不再纠结过渡是否自然,不再琢磨要不要补点赛场画面,只把最关键的问答串起来,掐掉那些过于冗长的沉默。鼠标点击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十分钟后,邮件准时发送成功。肖战盯着电脑屏幕上“邮件已发送”的提示,指尖还悬在鼠标上没放下。窗外的阳光爬过书桌,刚好落在键盘的缝隙里,扬起细小的尘埃,像他此刻乱糟糟的心绪。
没过三分钟,手机震了震。是主任的消息,只有一个字:“阅。”
他愣了愣,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忐忑——这字比批评还让人捉摸不透。正想点开视频再检查一遍,屏幕突然弹出新邮件提醒,发件人是王一博的助理。
“肖记者您好,刚收到剪辑版,王老师看了说有处想调整。”附件里是条时间轴标注,指向采访中被剪掉的一个沉默片段。当时王一博被问到“最想感谢的人”,足足顿了十秒,才低声说“没有”,肖战觉得这处留白太尴尬,干脆剪了。
他点开原素材,把那段沉默拖回时间轴。十秒的安静里,能看见王一博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麦克风线,喉结动了动,窗外的阳光刚好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原来那不是冷硬的拒绝,是藏着什么没说出口的犹豫。
正对着屏幕发怔,主任的电话又来了:“肖战,刚看了片子,最后那段加得不错。”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些,“下次争取一次过,别总熬夜。”
肖战“嗯”了一声,挂了电话才发现,自己竟对着那段十秒的沉默,看了快五分钟。书房的风掀起《天蓝色的彼岸》的书页,停在某一页——“我们总会再见的,在某个地方,在某个时间。”
他忽然想起梦里那道绿色身影,在沉入黑暗前,好像也有过这样的沉默……
肖战把笔记本电脑装进包里,拉链拉得干脆利落。上午休班补了个好觉,眼下神清气爽,拎着包出门时,还顺手拐去楼下便利店买了杯冰美式。午后的阳光透过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在大堂地板上投下大片亮斑,他踩着光斑往里走,刚进编辑部就觉出不对——往日里敲键盘的噼啪声、讨论选题的低语声都弱了大半,好几道目光越过隔断,直勾勾落在他身上,带着点说不清的探究。
“战哥!”于微抱着文件夹从工位后探出头,快步跑过来,声音压得低低的,“你可算来了,王一博在主任办公室呢!”
肖战握着冰美式的手指顿了顿:“王一博?他来干什么?”昨天的采访算不上多顺利,对方全程惜字如金,他剪辑时差点没把素材拼完整,难不成是片子出了问题?
“不知道啊,”于微皱着眉,“半小时前就进去了,门一直关着。刚才我去送文件,听见里面好像在说什么‘专属’……”
肖战点点头,把包往自己工位上一放,理了理衬衫领口,走向主任办公室。敲门的瞬间,里面传来主任略显急促的声音:“进来!”
推开门,办公室里的气氛比想象中平和。主任坐在办公桌后,脸上堆着笑;沙发上,小岩正低头翻着手里的文件,看见他进来立刻抬眼,露出个友善的笑;而旁边单人沙发上的王一博,依旧是那副冷淡模样——背脊挺得笔直,左手搭在膝盖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黑色运动裤的裤缝,听见动静才缓缓抬眼。
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没什么情绪,又落回自己的膝盖,仿佛只是确认了来人是谁。
“肖战来了,快坐!”主任连忙起身,指着对面的椅子,“给你介绍下,这位是王一博,不用多说了吧?昨天刚采访过的;这位是他的助理,小岩。”
小岩立刻站起来,隔着茶几伸出手:“肖记者,上午还麻烦你改视频,正式认识下,我是小岩,负责一博的媒体事务。”
肖战伸手与他握了握:“您好,肖战。”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温度,不算热,带着点职业性的利落。
坐下时,他瞥见茶几上放着一份文件,封面上“合作协议”四个字印得醒目。心里大概有了数,抬头看向主任:“主任,是采访视频还有问题?”
“没有没有,视频剪得很好!”主任连忙摆手,语气热络
小岩笑着接话:“确实,肖记者的剪辑功底很厉害。其实今天来,是有件正事想跟您谈。”他把茶几上的文件往肖战面前推了推,“您也知道,一博这两年成绩上升快,赛事密集,车队这边想组建一个专属的媒体团队,跟进他的日常训练、赛事报道,还有深度访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始终没怎么说话的王一博,继续道:“我们看了您近期的采访稿和剪辑的视频,觉得您对赛车领域很熟悉,而且抓细节特别准——比如您问的关于新赛季赛车调校的问题,一博说,是近期采访里最专业的一个。”
肖战愣了愣,下意识看向王一博。对方像是没听见这话,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只是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停住了动作。昨天采访时,他确实花了几天看王一博近期的赛车比赛,可王一博也只是淡淡回了句“还行”,没想到……
“所以我们想正式邀请您,担任一博的专属跟队记者。”小岩翻开文件,指着其中一页,“职责包括全程跟进赛事、撰写独家报道、制作纪实内容,薪资是您目前的三倍,另外有赛事差旅补贴和专属采访权限,您看……”
“三倍薪资”几个字砸过来,肖战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他在编辑部待了两年,算是资深采编,但这样的条件,已经远远超出了同级别的待遇。只是……专属记者意味着要长期跟王一博打交道,一想到对方那惜字如金的性子,他就觉得头有点疼。
“这……”他看向主任,“我们部门的工作安排……”
“安排的事你不用管!”主任立刻拍板,“这是公司的重点合作项目,我已经跟总编沟通过了,全力支持!肖战,这机会多难得,多少人盯着呢!”
办公室里静了几秒,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微风轻轻吹动文件页角。就在肖战犹豫着该怎么回应时,一直没说话的王一博忽然站了起来。
他比镜头里看起来更高些,黑色运动裤衬得双腿修长,目光落在肖战脸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明天九点,车队基地。”
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依旧是简洁的风格:“带设备。”
说完,没等肖战回应,转身就往外走。小岩连忙合上文件,抓起公文包跟上,临走前还朝肖战做了个“拜托”的手势。
主任愣了两秒,随即拍着肖战的肩膀大笑:“成了!我就说一博认可你吧!好好干,这可是你的机会!”
肖战望着紧闭的门,手里还捏着那杯已经有些融化的冰美式。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往上爬,他忽然想起剪辑时,那段被他剪掉又加回去的十秒沉默——当时王一博被问到“最想感谢的人”,停顿的瞬间,睫毛在眼下投了片浅影,像藏着什么没说出口的话。
他低头看着茶几上的文件,忽然觉得,这个决定或许不像想象中那么糟糕。至少,能有机会弄明白,这个总爱沉默的赛车手,到底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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