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回到公寓，把相机往沙发上一扔，整个人陷进柔软的坐垫里。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色暗得很快，屋里没开灯，只有远处赛道的指示灯透过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

他盯着那片晃动的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相机背带——上面还留着雨水的凉意，像下午那场雨没干透的痕迹。

到底怎么了？

他以前从不是爱哭的人，采访时被刁难、加班到凌晨赶稿，再难都咬着牙扛过去，可今天不过是和王一博对视了一眼，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连带着那些纠缠多年的噩梦，都变得异常清晰。

梦里的海水好像更冷了，那道绿色身影的呼喊也更真切了，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指尖擦过自己手背时的温度——和下午王一博悬在半空的手，竟有几分重合。

肖战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直到敲门声响起，才惊觉自己已经坐了快两个小时。

“肖记者？你在吗？”小岩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点轻快的调子。

他起身开了门，玄关的感应灯亮起，照亮小岩手里的文件夹。“今晚有个庆功宴，一博让我来请你，你有空吗？”小岩笑得客气，“就食堂简单弄的，大家热闹热闹。”

肖战愣了愣，看了眼沙发上没收拾的设备，还是点了头：“好，我换件衣服就来。”

庆功宴比想象中热闹。食堂的长桌拼在一起，摆着各式菜肴，角落里的啤酒桶冒着白汽，技师们三五成群地说笑，和白天训练时的严肃模样判若两人。肖战刚找了个角落坐下，就听见一阵起哄声——王一博来了。

他穿了件绿色卫衣，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秋天的晚上确实凉，卫衣的领口松松垮垮，衬得脖颈线条格外清晰。肖战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目光像被黏住似的移不开——这身影，这颜色，熟悉得让人心尖发颤，像很久以前，某个穿绿色球衣的少年，在阳光下冲他笑的样子。

“一博，这儿！”小岩站起来招手，等王一博走过来，顺势往旁边挪了挪，“你坐这儿。”

于是王一博就这么坐在了肖战旁边，隔着不到半臂的距离，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混着点青草的清新。

“肖记者，你有事？”王一博忽然转头，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点疑惑。

肖战猛地回神，脸颊瞬间发烫：“没、没事……谢谢你邀请我。”

“不用客气。”王一博转回去，拿起筷子夹了块排骨，动作自然得像他们认识了很久。

肖战低下头，假装专心吃饭，耳朵却尖得很——旁边人的咀嚼声，碰倒酒杯的轻响，甚至他偶尔和技师说话时，声音里的笑意，都听得一清二楚。

没过多久，大家开始轮番给王一博敬酒，庆祝他刷新训练纪录。王一博酒量似乎不错，来者不拒，杯沿碰到唇边时，喉结滚动的弧度都透着股利落。可渐渐的，有人开始起哄让“跟队记者”也喝两杯，肖战推不过，硬着头皮抿了两口，胃里很快就泛起熟悉的绞痛。

他本来就有慢性胃炎，酒量更是差得离谱，此刻只觉得头晕乎乎的，胃像被一只手拧着，冷汗顺着后背往下淌。

“肖记者，你怎么了？”一只手忽然搭在他的胳膊上，带着点微凉的温度。

肖战抬头，撞进王一博带着担忧的眼睛里，连忙摆摆手：“没、没事，失陪一下，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他撑着桌子站起来，脚步虚浮地跟众人道别，刚走出食堂没几步，胃里的绞痛突然加剧，眼前阵阵发黑。他扶着墙想喘口气，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滑——下一秒，腰上突然多了股力量，整个人被稳稳地托住。

“我背你回去。”王一博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容置疑。

“王、王先生，不用……我自己能走。”肖战挣扎着想下来，可双腿软得像面条。

对方没说话，直接半蹲下身，把他往上托了托，稳稳地背起。肖战的脸颊贴在他的后背上，能感觉到他卫衣下温热的体温，和随着步伐起伏的、有力的心跳。

“密码。”走到公寓门口时，王一博停下问。

“啊？”肖战晕乎乎的，反应慢了半拍。

“门的密码。”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耐心。

“1005……”

门“嘀”地一声开了，王一博背着他径直走进卧室，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到床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有药吗？”他站在床边，目光落在肖战捂着胃的手上。

“什么药？”肖战皱着眉，疼得说话都费劲。

“你胃痛……没带药？”

“没事，老毛病了。”肖战喘着气笑了笑，“麻烦你送我回来，谢谢。”

“肖战。”王一博忽然开口，叫了他的名字，而不是“肖记者”。

这声称呼太突然，肖战愣了愣，抬头看他：“啊……有事吗？”

王一博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喉结滚了滚，最终只是摇摇头：“没事，早点休息。”

有些话，现在还不能说。他的记忆也像蒙着层雾，那些碎片似的画面——沉船的黑暗，伸出的手，还有某个总爱穿白衬衫的少年，都还拼不完整。

“哎，王先生……”肖战忽然叫住他。

王一博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以后……叫我一博就行。”

肖战愣住，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偷偷扬起——原来，他也不是那么难接近的。胃里的疼痛好像都减轻了些，心里反倒像揣了颗糖，甜丝丝的。

一个月的时间像赛道上飞驰的赛车，转眼就到了终点。肖战和王一博的关系早已不是初见时的拘谨——如今采访时，王一博话多了不少，甚至会提前准备些有趣的细节，偶尔还会主动提醒他“这个角度拍出来效果好”。

随着跟拍纪录片、训练花絮在网上传开，“肖战是王一博专属记者”的说法也跟着火了，评论区里满是“羡慕哭了”“这是什么神仙工作”的感叹。肖战每次看到，都会偷偷瞟一眼正在练车的王一博，嘴角忍不住发飘。

全国四强赛在威海举行。海风卷着咸湿的气息掠过赛场，看台上攒动的人影里，举着绿色灯牌的粉丝格外显眼，她们从全国各地赶来，只为见证王一博冲进四强。

肖战架好直播设备，镜头对准赛道入口，声音清亮地开始现场播报：“观众朋友们，这里是威海国际赛车场，全国四强晋级赛即将开始，我们现在看到的是车手王一博正在做赛前检查……”

王一博穿着量身定制的赛车服，正弯腰系安全带，听见声音抬头朝镜头笑了笑，眼神却精准地越过镜头，落在肖战身上。

“王一博先生，对于这次比赛，你有信心吗？”肖战举着麦克风走过去，镜头牢牢跟着他。

“有的。”王一博对着镜头，语气笃定，“粉丝们放心，我会全力以赴。”

“听说你的战车换了新造型，能提前透露一下吗？”

他挑了挑眉，故意卖关子：“还是等会儿让大家亲眼揭秘吧，我很喜欢这个风格。”

“好的。”肖战笑着转回头，对着镜头提高了声音，“比赛马上开始，让我们一同为传奇赛车手王一博加油！”

王一博看着他，忽然笑了，那笑意藏在眼底，没对着镜头，只给他一个人看。

肖战心领神会，迅速把摄像头转向赛场，又调低了麦克风的音量，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一博，加油。”

“谢谢，肖战。”王一博的声音也放得很轻，带着点笑意，“我会努力的。”

“注意安全。”这四个字说得格外认真。

“嗯。”他应着，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像在确认什么。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赛场的喧嚣、引擎的轰鸣、粉丝的欢呼，好像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只剩下彼此眼里的光，亮得像赛道尽头的终点线。

红色车皮的赛车缓缓驶入赛道，85号的数字在阳光下亮得耀眼，像团燃烧的火焰。看台上瞬间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尖叫，粉丝举着的绿色灯牌在红色车身的映衬下，反倒成了最热烈的点缀。

肖战举着相机，眼睛笑成了弯月——他一直喜欢红色，总觉得这颜色里藏着股不管不顾的冲劲，此刻映在王一博的赛车上，竟比想象中更让人动心。“观众朋友们，我们现在看到的是85号车手王一博，他已经进入赛场！”他对着麦克风说话时，声音里都带着笑意。

王一博弯腰坐进驾驶舱，红色赛车的细节在镜头里格外清晰：碳纤维材质的车身泛着哑光光泽，前脸的导流槽设计得比之前更锋利，像只蓄势待发的猛兽；方向盘上嵌着亮银色的控制按钮，每一颗都对应着精准的操控指令；座椅是根据他的身形定制的，紧紧裹着身体，连安全带的卡扣都刻着小小的85号。

他戴上头盔，面罩落下的瞬间，还朝肖战的方向看了一眼，隔着透明的护目镜，那眼神里的笃定清晰可见。

引擎预热的轰鸣震得地面发颤，红灯开始倒计时。就在绿灯即将亮起的前一秒，赛车突然猛地一震，仪表盘上的故障灯骤然亮起，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怎么回事？”肖战的声音陡然拔高。

肖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镜头死死锁着那辆红色赛车。只见驾驶舱里的王一博迅速抬手操作，手指在方向盘上飞快点动，试图排查故障。可故障灯没有熄灭，车身甚至开始轻微晃动，像是随时会失控。

旁边车道的赛车已经陆续冲出，只有85号车还停在原地。看台上的欢呼声瞬间变成了抽气声，肖战握着相机的手止不住地发颤，喉咙像被堵住似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看见王一博猛地拽开车门，半个身子探出来，冲维修区的方向大喊了句什么，声音被引擎的轰鸣吞没，可那紧绷的脊背线条，却像根快要绷断的弦。

故障排查的时间只有短短十几秒，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就在赛道工作人员准备上前的瞬间，王一博重新坐回驾驶舱，狠狠摔上门——故障灯灭了。

引擎再次嘶吼起来，红色赛车像被激怒的烈马，猛地冲出起跑线，朝着已经拉开距离的车流追了上去。

肖战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镜头里那抹红色的影子越来越小，可他的心跳，却比赛道上的引擎还要响。

红色赛车冲出起跑线时，已经落后了整整三个车身。看台上的惊呼声还没落下，就见那抹红色像道骤然加速的闪电，在直道上猛地切入内圈，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硬生生从两辆赛车中间挤了过去。

“漂亮的超车！85号开始追了！”肖战的声音带着激动的颤音，举着相机的手还在抖，镜头却死死咬住那辆红色赛车。他看见王一博在弯道处几乎把车身压到极限，后轮扬起的烟尘混着赛道边的草屑，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尾巴。每一次并线、每一次加速，都险得让人攥紧拳头。

前两圈，85号车像头被激怒的猎豹，疯狂吞噬着与前车的距离。到第三圈时，已经追到了第三名的位置。可就在进入连续弯道时，赛车突然又出现了异常——在一个急弯处，车身明显晃动了一下，差点撞上防护栏！

“又怎么回事！这些维修人员在干什么！刚刚没有彻底排查吗！！！！”肖战的声音透着焦虑，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眼睛死死盯着取景器里那个红色的身影。他看见王一博迅速调整方向，方向盘在他手里像有了生命，硬生生把车身稳住，可速度还是降了下来，第四名趁机超了过去。

维修区的技师们都站了起来，小岩在对讲机里急得喊：“一博！不行就放弃！安全第一！”

驾驶舱里的王一博却像是没听见。他抿紧嘴唇，额角的青筋在头盔阴影下若隐若现，手指在控制台上飞快操作，目光扫过仪表盘时，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那些跳动的数字。

肖战的心跳几乎要撞碎胸腔，手指却比大脑更快，稳稳按下快门。取景器里，红色赛车的尾翼划破空气，与第二名的车身形成惊险的并行线，背景里观众席的荧光棒汇成流动的星河，而驾驶舱里那个模糊的身影，背挺得笔直，像柄即将出鞘的剑。

“咔嚓”一声，快门定格的瞬间，红色已经彻底冲过了第二名的防线，朝着前方的第一名猛追过去。

看台上的欢呼声已经变成了沸腾的浪潮。肖战盯着镜头里冲过终点线的红色赛车，眼眶突然一热——不是因为激动，是因为他看清了，冲线的瞬间，王一博下意识地朝他的方向抬了抬头，尽管隔着遥远的距离和厚重的头盔，那眼神里的东西，他却看得懂。

红色赛车缓缓停下，维修区的技师们一拥而上。王一博推开车门时，动作明显有些不稳，摘下头盔的瞬间，肖战才发现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小岩冲上去扶住他。

王一博摆了摆手，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赛场边那个举着相机的身影上。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带着疲惫却格外亮的笑。

肖战对着他，无声地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眼眶却湿了。他知道，刚才那十几圈，这人是抱着怎样的决心在跑——不是为了名次，或许只是不想让场边那个盯着他的人，再次尝到担心的滋味。

肖战简单说几句结束语后，关掉直播，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刚才那阵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跳还没平复，他找了个赛道边的塑料椅坐下，手肘撑在膝盖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相机冰凉的外壳。风卷着赛道的尘土吹过来，带着引擎残留的热度，可他后颈的冷汗，却还没干透。

王一博被技师们簇拥着往休息区走，脚步还有些虚浮。刚才赛车的异常波动不是错觉，连续弯道时方向盘突然出现的卡顿，几乎让他以为要撞上防护栏。此刻手心还残留着攥紧方向盘的酸麻，可目光掠过赛场边时，却像被什么牵引着，挪不开。

“博哥，你太牛了！这都能追上来！”小岩递过水瓶，语气里满是后怕，“刚才那下差点没把我魂吓飞，你真该听听肖记者喊得多大声——”

话没说完，就被王一博一记眼刀截住。他拧开瓶盖灌了口水，喉结滚动间，余光扫见肖战正独自坐在角落，低头盯着相机，指尖在屏幕上滑来滑去，许是在翻看刚才的照片。

“我去趟洗手间。”王一博放下水瓶，径直朝肖战的方向走去。

“刚才……”他走到肖战身边时，声音还有点哑，“吓到了？”

肖战转过头，脸上还带着没褪尽的红晕，眼神却亮得很：“没有！就是觉得你超厉害！”顿了顿，又小声补了句，“但下次别这么冒险了，我看着……心慌”

最后两个字说得很轻，像怕被人听见。王一博的心却莫名一动，刚才在赛道上强撑的紧绷，好像突然就松了下来。

“车的问题，技师会检查。”他看着他，认真地说，“不会有下次了。”

这时，裁判组的工作人员走过来，笑着拍了拍王一博的肩膀：“85号，恭喜晋级！成绩不错，就是刚才的故障有点吓人，幸好你反应快。”

王一博点了点头，目光却没离开肖战。对方正低头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嘴角悄悄扬着，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停在了那张红色赛车冲线的瞬间。

“拍得怎么样？”他忍不住问。

肖战抬头，把相机递给他：“你看，这张是不是超有张力？红色在赛道上太出挑了，像团火。”

照片里，红色赛车正冲过终点线，背景是模糊的观众席和飞扬的彩带，构图里藏着说不出的默契——镜头角度微微上扬，刚好能捕捉到驾驶舱里那个模糊却坚定的身影。

王一博盯着照片看了半晌，忽然想起一个月前，肖战第一次来训练场时的模样——那时他举着相机，镜头里还带着生涩的试探，拍得拘谨又认真，连调焦时都会下意识屏住呼吸。而现在，这镜头仿佛长在了他的赛道上，每一次按下快门，都精准踩在他加速、过弯、冲线的节奏里，像天生就该捕捉这些瞬间。

“挺好。”他把相机递回去，声音里裹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谢谢，辛苦了。”

肖战愣了愣，随即笑开了，眼睛弯成两弯月牙，连眼角的细纹里都盛着光：“这是我该做的。不过，还是要恭喜你，成功晋级！”

夕阳斜斜地铺在赛道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几乎要交叠在一起。那辆红色赛车安静地停在不远处，车身在余晖里泛着暖光，像枚刚被汗水浸过的滚烫勋章。远处的海风吹过来，带着咸湿的潮气，混着赛道上淡淡的汽油味，竟奇异地酿出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漫在空气里，轻轻挠着人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