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向空！喂！发什么呆呢？”

顾魏的声音在耳边炸开，王一博猛地回神，眼前晃着一只白皙的手，手的主人正皱着眉看他。他眨了眨眼，视线从那只手上移开，落在对方脸上——熟悉的眉眼，带着点少年人的青涩，却又分明和记忆里的轮廓重合。

“肖……肖战？”他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带着刚从混沌中挣脱的沙哑。

“肖战？”顾魏愣了一下，收回手挠了挠头，眼里满是疑惑，“肖战是谁啊……”

“你……”王一博这才看清周围的环境：墙上贴着泛黄的海报，书桌上堆着半人高的习题册，角落里的老式台灯罩积着层薄灰——这是顾魏的卧室，他在那张旧照片里见过。

“季向空你傻了吧？”顾魏推了他一把，语气带着点嗔怪

“我……”王一博张了张嘴，脑子里乱成一团。他记得自己还在比赛现场……

顾魏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拽到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下，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身上，暖得有些不真实。“你今天到底怎么了？”顾魏盯着他，“魂不守舍的，跟穿越了似的。干嘛突然装不认识？怎么，想玩表演型人格啊？”

“顾魏……”王一博定了定神，艰难地组织语言，“今天是几号？”

“4月25号啊。”顾魏答得干脆。

“几几年？”

“97年啊。”

1997年。

王一博的心脏猛地一缩。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是1997年8月5日出生的，肖战是10月5日——也就是说，现在的他和肖战，还没来到这个世界。

所以，他现在是……季向空？

那些纠缠不清的梦境、顾魏的日记本、威海老宅的往事……难道不是记忆碎片，而是真的？

“下周一……要去春游，对吧？”他试探着开口，声音发紧。

“对呀！”顾魏眼睛一亮，像是被转移了注意力，“哎对了，班主任刚说，我们班跟你们班一起去，到时候可以组队坐船呢”

真的回来了。回到了1997年，回到了那场改变一切的春游之前。

王一博的指尖冰凉。他回来干什么？阻止那场事故吗？可如果顾魏和季向空没有死，那肖战和王一博呢？他们存在过的痕迹，是不是会像被橡皮擦过一样，彻底消失？

“喂，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啊？”顾魏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啊？听了听了……”王一博回过神，看着眼前的少年，鬼使神差地问，“顾魏，我能看看你的日记吗？”

顾魏的脸“唰”地红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往后缩了缩，眼神瞬间警惕起来：“这……这怎么行！”他把桌上的一个带锁的本子往怀里拢了拢，“日记这种东西多隐私啊……”

“啊……抱歉。”王一博低下头，心里涌上一阵失落。那本日记里，是不是藏着所有答案？

“季向空，你今天真的很古怪。”顾魏盯着他，眉头皱得更紧了，“说话怪怪的，眼神也不对，跟换了个人似的。”

“是……是吗？”王一博扯了扯嘴角，试图掩饰，“可能是你想多了。”

“哦……可能吧。”顾魏半信半疑，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递到他面前，“对了，刚问你呢，你喜欢看什么书？我给你推荐这本。”

封面上印着《天蓝色的彼岸》，几个字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

“这本书啊，我老喜欢了。”顾魏笑得眼睛弯弯的，带着点小得意，“我都看了好几遍了，里面的内容我都能背下来。”

王一博的呼吸猛地一滞。

这本书，肖战也喜欢。这句话，肖战曾经坐在他的赛车旁，阳光落在他发梢上，也是这样笑着说的。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顾魏——眉眼确实和肖战有几分像，笑起来的弧度几乎一模一样，可眼底的青涩和懵懂，又分明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人。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顾魏……”王一博的声音有些发紧，指尖无意识地蜷起，“我有点不舒服。还有你的脚……”他瞥见顾魏脚踝处贴着的创可贴，想起梦里顾魏踩着滑板，不小心摔了个狗吃屎，是季向空扶着他回来的。

“没事没事，小伤。”顾魏摆摆手，不在意地蹭了蹭脚踝，眼里的关切却落在他身上，“你要是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我这儿也没什么事。”

“好……”王一博应着，转身往门口走。木质地板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得让人发慌。

手搭在门把上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顾魏正坐在书桌前，阳光勾勒着他低头的侧脸，手里还捏着那本《天蓝色的彼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封面。察觉到他的目光，顾魏抬起头，冲他笑了笑，眼里的光软得像棉花糖——那是毫不掩饰的、属于少年人的纯粹爱意。

王一博的心脏猛地一抽。

他该怎么说？说自己不是季向空？说一周后的春游会出事？说眼前这个满心欢喜的少年，未来会沉在冰冷的海里？

顾魏会信吗？恐怕只会当他是胡言乱语，是烧坏了脑子。

可……自己真的不是季向空吗？

那些清晰到刺骨的梦境，海浪的声音，“向空”的呼喊，还有此刻身体里莫名的熟悉感——仿佛他天生就该知道顾魏喜欢喝温牛奶，知道他写日记时会咬着笔杆，知道他脚踝的旧伤是小时候爬树摔的。

那王一博又是谁？

是那个在赛道上冲线的车手？是那个和肖战争吵的恋人？还是……只是季向空残留的一缕意识？

肖战呢？

他在哪？是不是也回到了某个时间点？还是仍守在医院的病床前，看着那个毫无生气的“王一博”？

为什么只有自己回来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外面的风灌进来，带着四月的凉意。王一博站在门槛上，前是1997年的阳光，后是他和肖战纠缠的现在，进退两难。

最终，他还是轻轻带上了门。既来之，则安之。眼下最重要的是阻止那场悲剧，然后搞清楚怎么回去——肖战还在医院等着他，那个“植物人”的身体里，一定还残留着他的气息。

王一博凭着梦里那些模糊的碎片，七拐八绕找到了季向空的家。老式居民楼的楼道里飘着饭菜香，推开虚掩的门，就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铁锅铲碰撞的声音格外亲切。

“小空回来啦～”奶奶转过身，脸上堆着慈祥的笑。

王一博愣了愣，喉结动了动，低低地应了声：“嗯。”

“快洗手，”奶奶往锅里撒了把糖，香气更浓了，“今天做了你最喜欢的红烧肉，特意多炖了半小时，烂糊着呢。”

他走进卧室，目光扫过墙上贴着的足球海报、书桌上的玻璃弹珠，心脏莫名一紧——太熟悉了，就像……他曾在这里住过很久。

“小空，饭好啦！”奶奶在外面喊。

王一博只好压下心头的异样，转身出去扮演“季向空”。餐桌上，红烧肉冒着热气，油光锃亮的。奶奶不停往他碗里夹，筷子戳着肉块：“多吃点，你这阵子练球瘦了。”

“奶奶……”他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肉，有点犯怵。

“你爸爸来电话了，”奶奶忽然说，“说下个月回来一趟，带了新球鞋给你。”

王一博这才反应过来，季向空是跟着奶奶长大的，父母大概在外地打工。他含糊地应着，把肉往嘴里塞——平时他最讨厌红烧肉的油腻，可此刻只能硬着头皮嚼，直到一碗见底，胃里早就翻江倒海。

“奶……奶奶，我进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再待下去，他怕自己真的要吐出来。

路过冰箱时，他顺手抄了瓶葡萄味汽水——玻璃瓶的，标签都卷了边，一看就是早就淘汰的款式。走进卧室，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气泡在舌尖炸开，带着点廉价的甜，他却莫名松了口气。

接下来该找线索了。他记得顾野说过，顾魏的日记本上多了几个字，说不定季向空的日记里也藏着什么。翻遍了书桌抽屉，终于在最底层摸到个绿色的硬壳本。

“季向空也太喜欢绿色了吧……”他嘀咕着翻开，字迹带着少年人的跳脱，却和他握笔的习惯有几分重合。

“爸妈明天就要回来了，真好。”

“奶奶今天做了红烧肉，我吃了两碗，撑得睡不着。”

“今天训练好累，教练说我状态不错，再努努力，考上上海的体校没问题。”

“今天碰到个好看的男生，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说话声音像浸了蜜，叫顾魏。”

“顾魏的字真好看，比字帖上的还漂亮。”

“今天在顾魏班后门看见他跟个小胖子说话，笑得特开心，烦死了。”

“宋一珩那破画都能得奖？顾魏画的星空比他强一百倍！”

宋一珩？

王一博的指尖顿住了，心头猛地一跳。这个名字像颗被遗忘的石子，突然从记忆深处滚出来——是那个唯一的幸存者

他赶紧往下翻，可后面的纸页都是空白，直到最后一页，也没再找到半个字。

“就这些？”王一博失望地合上笔记本，绿色的封面在台灯下泛着冷光。他原以为能找到点关于事故的线索，没想到只看到些少年心事，像被戳破的气球，空落落的。

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1997年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墙上的足球海报上，恍惚间竟和医院病房的白墙重叠。他不知道肖战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守在病床前，是不是……也在想他。

意识渐渐模糊时，他仿佛又听见了赛车引擎的轰鸣，还有肖战在看台上喊他名字的声音。

医院的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无孔不入。肖战坐在病床边，替王一博掖了掖被角，指尖划过他缠着纱布的额头，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一博，对不起。”他低声说，声音哑得厉害，“那天我不该打你的，更不该逼你……”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王一博手背上，“你醒过来骂我好不好？怎么骂都行……”

他拿起旁边的书，翻到之前读的地方，声音带着哭腔念起来，念着念着就哽咽了，索性把书放下，握住那只冰凉的手。

“王一博，你再不醒，我就真的走了。”他吸了吸鼻子，故意说得狠一点，“我会离开你的团队，再也不拍赛车，再也不……见你。”

可回应他的，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

“你看，你还是不在乎。”肖战笑了笑，眼泪却流得更凶，“可我在乎啊……一博，你睁眼看看我，就看一眼……”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从训练馆的趣事说到威海的海，说到两人冷战时他偷偷藏起来的委屈，说到那个没问完的问题——“你是不是早就看上我了”。

窗外的天慢慢浸成墨色，又在凌晨时分悄悄洇出鱼肚白。肖战趴在床边，手指还紧紧攥着王一博的手，那点冰凉的触感成了他唯一的锚点。眼皮像坠了铅，越来越沉，最后他抵着王一博的手背，呼吸渐渐平稳，终于坠入梦乡。

没有翻涌的海水，没有窒息的压迫感。梦里是那家临海的餐厅，庆功宴的喧闹漫过窗台，有人又来劝酒，他正犯难，手腕突然被轻轻按住。转头就看见王一博站在身边，接过酒杯仰头饮尽，喉结滚动的弧度落在暖黄的灯光里，侧脸的线条柔和得不像话。

“不能喝就别喝。”他侧过头，眼里盛着笑，比窗外的海还要亮，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钻进肖战耳朵里，“有我呢。”

肖战在梦里弯了弯嘴角，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像是怕这温柔的幻境被风吹散。监护仪的“滴滴”声在病房里轻轻回响，倒像是为这场迟来的安稳梦境，打着温柔的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