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暑气渐消，育英中学的香樟树落下枯叶。

高二的学习节奏陡然加快，周测、月考接踵而至，每个人都像被上了发条的钟，紧绷着神经。

虞归鸿依旧保持着稳定的状态，在各种考试中稳居前列。

只是，她心里那个关于陆亦廷的小秘密，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占据了更多的位置。

她发现自己会下意识地留意他穿的衣服。

他似乎很喜欢白衬衫，干净的棉质面料，洗得有些发白，却总是熨烫得平整。

她悄悄记下了衬衫领口内侧的小标签——是一个平价的国产品牌。

某个周末，虞归鸿去市中心参加数学竞赛的集训，结束后路过一家运动用品店。

橱窗里摆放着最新款的篮球，蓝白相间的配色，和她好几次在陆亦廷手里看到的那只旧篮球很像，只是更崭新，更漂亮。

鬼使神差地，她走了进去。

“同学，想买篮球吗？这款是最新款，采用了……”店员热情地迎上来，为她介绍着。

虞归鸿听着，目光落在篮球上，脑海里浮现出陆亦廷在球场上投篮的样子。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控球的时候很稳。

“就这个吧。”她打断了店员的介绍，用自己竞赛得来的奖金付了钱。

篮球被装在一个印着品牌logo的袋子里，拎在手上，沉甸甸的。

走出店门，晚风吹拂，虞归鸿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窘迫。

她买这个干什么？送给陆亦廷吗？以什么身份？同学？好像太刻意了。

她甚至能想象出陆亦廷收到篮球时可能露出的惊讶表情，以及周围同学可能投来的探究目光。

最终，那只篮球被她藏在了卧室衣柜的最深处，像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日子照常过着，虞归鸿和陆亦廷的交集依然不多，大多是在走廊里擦肩而过时的点头示意，或是在图书馆偶遇时的短暂交谈。

但有些细微的变化，正在悄然发生。

一次课间，虞归鸿被班里一个男生堵住，递上一封情书，语气紧张地告白。

她正想找个委婉的理由拒绝，一个身影从旁边经过。

是陆亦廷。

他似乎只是不经意地路过，但走路的速度放慢了些，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这边。

那个告白的男生看到陆亦廷，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局促，最后只是把情书往虞归鸿手里一塞，就匆匆跑开了。

虞归鸿捏着那封粉色的情书，看着陆亦廷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有些复杂。

她把情书扔进了垃圾桶，却忍不住在想，刚才陆亦廷是不是故意的？

还有一次，下晚自习时突然下起了大雨。

虞归鸿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瓢泼大雨，有些发愁。

她早上出门时看了天气预报，说是晴天，就没想着带伞。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冒雨冲去校门口打车时，一把黑色的雨伞递到了她面前。

她抬头，看到陆亦廷站在雨中，头发和肩膀已经被打湿了，手里拿着一把伞，另一手还拎着他的书包。

“拿着吧。”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

“那你怎么办？”

“我家离得近，跑回去就行。”他把伞往她手里塞了塞，“快走吧，雨挺大的。”

不等虞归鸿再说什么，他转身就冲进了雨幕，很快就被雨水模糊。

虞归鸿握着那还带着他体温的伞柄，站在屋檐下，看着他消失在雨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那把黑色的雨伞，她一直想找机会还给他，并说声谢谢。

第二天上学，她看到陆亦廷穿着干净的衣服，似乎并没有因为淋雨而生病，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她几次想把伞给他，却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直到一周后，在图书馆，她看到陆亦廷坐在窗边，便走过去，把叠得整整齐齐的雨伞放在他桌旁。

“谢谢你的伞。”

陆亦廷抬起头，看到是她，笑了笑：“不客气，没淋到雨就好。”

“还好你也没生病。”虞归鸿说完，觉得这句话有点像在关心他，脸颊微微发热，赶紧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她坐下后，偷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低头看着那把伞，嘴角似乎还带着笑意。

日子就这样在紧张的学习和这些细微的心动中慢慢流逝。

转眼就到了期中，成绩出来后，光荣榜上，虞归鸿的名字依旧在最顶端，而陆亦廷的名字，比上次前进了不少，尤其是物理和数学，成绩相当亮眼。

林薇薇拿着成绩单，凑到虞归鸿身边：“欸，你看陆亦廷，进步挺大啊。为什么我的成绩一直半死不活的。”

虞归鸿叹了口气：“你啊，少看点小说刷刷题吧，叔叔最近没少发愁吧。”

“饶了我吧，我就不是这块料。”林薇薇嘿嘿一笑，“不过说真的，他好像真的在很努力地学习了。陈阳说，他最近天天泡在自习室，刷题刷到很晚。”

虞归鸿的心轻轻动了一下。

她想起上次在图书馆看到他时，他桌上摊开的不仅仅是文学类书籍，还有不少理科习题册。

也许，他也有自己的目标和坚持。

那天下午的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虞归鸿坐在看台上，看着篮球场上的陆亦廷。

他依旧打得很出色，汗水浸湿了白衬衫，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清瘦却有力的轮廓。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他跳跃、投篮，笑容灿烂得像个孩子。

虞归鸿看着他，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也许，青春里除了埋头苦读，也可以有这样鲜活明亮的存在。

她拿出手机，悄悄对着篮球场的方向，按下了快门。

照片里，陆亦廷正高高跃起，篮球在他手中，背景是湛蓝的天空和飘动的白云。

她把照片设为了手机壁纸，又觉得太明显，最后改成了隐藏相册里的一张。

期中之后的校园，弥漫着一种更紧绷的气息。

高三的学长学姐已经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连带着高二的学生也提前感受到了高考的压力。

光荣榜前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虞归鸿的名字像定海神针一样钉在榜首，而陆亦廷的名字稳定在中游偏上的位置，偶尔还会因为理科成绩的突出，在单科榜单上露个脸。

“天爷啊，陆亦廷的物理又是全班第一。”林薇薇拿着刚发下来的物理卷子，一脸“我崩溃了”的表情，“归归，你说他是不是偷偷报了什么补习班？我去找我爹资助我一下，我也去报一个。”

虞归鸿正在整理错题本，闻言抬头，看向不远处的（5）班窗口。

陆亦廷正和陈阳说着什么，手里拿着一支笔，在卷子上比划着。

阳光落在他身上，侧脸的线条干净利落。

“可能是开窍了吧。报什么班啊，来吧，我给你看看错题。”虞归鸿接过她的卷子，将答题卡上的错题标到问卷上，方便讲题，笔尖在纸上划出清晰的痕迹。

“你最好啦！”林薇薇熊抱住虞归鸿。

虞归鸿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开始给她讲解：“你看这里，这里的受力关系是这样的，你看对不对……”

“嗯嗯……那这里……”

给林薇薇讲完题目，顺便找了几道相似的题目给她练习后，虞归鸿伸了个懒腰，看向窗外有些秃了的树，又想到了陆亦廷。

她心里其实清楚，他不是开窍，是真的在拼命。

好几次晚自习结束，她都看到（5）班的灯还亮着，陆亦廷的座位上总有一个清瘦的身影。

有一次她故意绕路经过，透过窗户看到他正对着一道物理题皱眉，草稿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

那种专注和韧劲，让她莫名地有些触动。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走到了虞归鸿的桌前。

“虞归鸿，这道数学题你能给我讲讲吗？”

来人是周子昂，班里的数学课代表，成绩仅次于虞归鸿，长得眉清目秀，家境也不错，是不少女生暗恋的对象。

他手里拿着练习册，笑容温和。

“行。”虞归鸿没有拒绝，接过练习册，认真地看了起来。

周子昂就站在她旁边，微微俯身，一股淡淡的薄荷味飘了过来。

他听得很认真，偶尔会提出一两个问题，思路清晰。

林薇薇被物理题折磨得不行，忍不住在一旁挤眉弄眼，用口型对虞归鸿说：“追求者+1。”

虞归鸿没理她，讲完题后，把练习册还给周子昂：“听懂了吗？”

“嗯，谢谢。”

周子昂接过练习册，眼神里带着一丝欣赏，“你讲得比老师还清楚。对了，下周六有个数学竞赛的讲座，在市图书馆，你要不要一起去？”

虞归鸿想了想，周六她本来打算在家刷题，但这个讲座的主讲人是她很佩服的一位教授，确实很吸引人。

“好啊。”她点了点头。 “那我到时候叫你。”

周子昂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他刚走，林薇薇就凑了过来：“可以啊，周子昂这明显是在追你啊。人长得帅，成绩好，家境又配得上你，考虑考虑？”

“薇薇。”虞归鸿无奈地看着她，“我们是去听讲座的，你题练完啦？”

“写完啦！这次我有信心能全对！”林薇薇把纸放到她面前，“不过说真的，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啊？周子昂这样的都入不了你的眼？”

虞归鸿的脑海里，下意识地闪过陆亦廷的身影。

阳光下的侧脸，篮球场上的跳跃，图书馆里低头看书的样子……她赶紧摇了摇头，把这些念头驱散。

“不知道，现在不想这些。你这里还有点问题啊，是不是算错了，答案很接近了。”

“ohno！！！忘了除了……”

林薇薇还想说什么，却被窗外传来的一阵喧哗打断。

两人抬头看去，只见（5）班的陈阳正站在走廊上，对着他们班的方向大喊：“陆亦廷！打球去啊！”

陆亦廷探出头来，摆了摆手：“不去了，我还有题没做完。”

“别啊，就打一会儿！”陈阳不依不饶。

陆亦廷无奈，只好起身走了出去。

两人在走廊上拉扯了几句，陈阳的声音很大，隐约能听到“虞归鸿”、“周子昂”之类的字眼。

虞归鸿的心跳莫名一紧。

“你听，陈阳好像在说你。”林薇薇也竖起了耳朵，“还有周子昂。”

正说着，陆亦廷和陈阳的目光似乎扫了过来，正好对上虞归鸿的视线。

陆亦廷的眼神顿了一下，随即移开，脸上没什么表情，拉着陈阳往楼梯口走去。

“他好像不高兴了？”林薇薇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难道是因为周子昂找你讲题？”

“别瞎猜。”虞归鸿拿起笔，假装刷题，心里却乱乱的。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意陆亦廷的情绪，更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因为周子昂而不高兴。

他们只是普通同学，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可心里那点莫名的失落，却挥之不去。

下午的班会课，班主任宣布了一个消息：为了促进学习，班里要组织学习小组，自由组合，每周至少一起学习三次。

“归鸿，我们一组吧！”林薇薇立刻举手。

“嗯。”虞归鸿点头。

“那我也加入你们？”周子昂走了过来，笑着说，“我数学还行，可以和虞归鸿互补。”

林薇薇看了看虞归鸿，见她没反对，便笑嘻嘻地说：“欢迎欢迎，正好我数学差。”

三人刚定下来，陈阳突然从外面探进头来，对着虞归鸿喊：“虞归鸿，陆亦廷让我问你，你们组还差人吗？我们俩想加入。”

虞归鸿愣了一下，看向门口。

陆亦廷就站在陈阳身后，双手插在口袋里，眼神平静地看着她。

“我们组已经三个人了……”林薇薇下意识地说。

“四个人也可以啊。”陈阳挤了挤眼睛，“人多力量大嘛。再说，陆亦廷理科好，尤其是物理，肯定能帮上忙。”

周子昂看了看陆亦廷，又看了看虞归鸿，笑着说：“我没意见，多个人多份力量。”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虞归鸿身上。

她能感觉到陆亦廷的视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心里的那点失落突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雀跃。

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可以。”

陈阳欢呼一声，拍了拍陆亦廷的肩膀：“搞定！”

陆亦廷的嘴角，似乎向上弯了弯，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个浅浅的弧度。

虞归鸿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课本，脸颊有些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