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化妆间，遮瑕膏在眼下晕开时，肖战打了个哈欠。镜子里的自己眼下泛着青黑，昨天半夜被雨声吵醒后，就再没睡着——不是被窗外的雨吵的，是总想起王一博脚踝肿起的那片红。

“肖老师，今天拍淋雨戏，剧组准备了姜茶，等下我给您多拿两杯。”助理小陈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含糊。

肖战点点头，目光越过镜子，落在斜对面的化妆台前。王一博已经坐在那里了，穿着黑色高领打底衫，露出的脖颈线条很利落。化妆师正给他上妆，他微微仰着头，眼睛闭着，长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昨天被冰袋敷过的脚踝，此刻套着那个黑色护踝，藏在宽松的运动裤里，不太显眼。

“王老师，您这护踝看着挺专业啊。”小陈没话找话地搭腔。

王一博睁开眼，视线扫过镜子里的肖战，顿了顿才说：“朋友送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像被晨雾浸过。

肖战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连忙低头假装整理戏服袖口。指尖触到丝绸的冰凉，才想起今天要拍的戏——苏珩为救墨尘，替他挡了一箭，两人在雨里争执，最后墨尘背着受伤的苏珩走回客栈。剧本上标着“情感爆发点”，导演昨天特意叮嘱，要拍出“隐忍的关切”。

片场的人工雨幕比上次更大，水柱砸在油纸伞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肖战穿着单薄的白色里衣，站在雨里等开机，没一会儿就觉得浑身发冷。他看见王一博站在不远处，正在跟武术指导比划动作，脚踝虽然还不利索，但每一个转身、出剑的动作都依旧干净，只是落地时会下意识地轻一点。

“各单位准备！”副导演的喊声穿透雨幕。

肖战深吸一口气，调整到苏珩的状态里。当“箭”（道具）射过来时，他按照走位扑过去挡在王一博身前，后背撞上对方的胸膛，触到一片温热的坚实。王一博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掌心隔着湿透的衣料贴在他腰侧，力道不轻，带着点紧张的收紧。

“卡！”导演的声音带着不满，“王一博！墨尘这时候应该是警惕，不是担心！你扶他那么紧干什么？他是你的仇人，不是你的兄弟！”

王一博松开手，退开半步，耳尖在雨里泛着红。“对不起，导演。”他的声音被雨水打湿，有点闷。

肖战站直身体，后背的“伤口”（特效妆）被雨水泡得有些发痒。他看向王一博，少年正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握着剑的手指紧了又松，像是在跟自己较劲。

“再来一条。”导演的声音带着不耐烦。

重新开拍时，肖战能感觉到王一博在刻意保持距离。当他“中箭”倒下时，对方只是象征性地伸手扶了一下，眼神里的冷漠很到位，却少了点什么。导演没喊卡，但眉头皱得很紧。

雨还在下，肖战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看着王一博站在自己面前，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滴，落在戏服的银色纹路里，像碎掉的星星。他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少年坐在道具箱上看武打视频时，眼里的那点不甘——他不是演不好冷漠，是在那一刻，没忍住露出了破绽。

“停！”导演终于喊了卡，“王一博，你到底在想什么？墨尘对苏珩的感情是复杂的，不是单纯的冷！他恨他的世家身份，又忍不住被他的善良打动，这种矛盾懂不懂？”

王一博抿着唇没说话，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流，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肖战撑着地面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故意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就当……是担心这箭要是真射偏了，明天就得重拍。”

王一博的肩膀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侧头看他时，眼里的冰霜融化了一点。“幼稚。”他低声骂了句，嘴角却偷偷勾了一下。

第三次开拍，当肖战再次倒下时，王一博的动作快得像本能——他没有立刻扶，而是先蹲下身，手指在肖战后背的“伤口”上方悬了两秒，像是在确认伤势，随即才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把他拽起来，往自己背上一甩。

“墨尘！你放我下来！”肖战按照剧本喊，声音里带着虚弱的挣扎。

王一博没说话，只是背着他往前走，脚步在雨里踩得很重。肖战趴在他背上，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隔着湿透的衣料传过来，有力又急促。他的肩膀不算宽，但很稳，后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渗过来，驱散了雨里的寒意。

“很好！就是这个感觉！”导演的声音里终于有了笑意，“保持住！”

走到镜头外时，王一博还没松手。肖战拍了拍他的肩膀：“卡了，王老师。”

少年这才像是回过神，猛地把他放下来，动作快得差点让肖战站稳。“抱歉。”他说完就转身往休息区走，步伐有点踉跄，大概是脚踝又开始疼了。

肖战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他的后颈红了一片——刚才自己挣扎时，不小心用指甲蹭到的。

雨还在下，工作人员忙着调整设备。肖战裹着小陈递来的毛毯，坐在折叠椅上喝姜茶。热流顺着喉咙往下滑，他却总想起趴在王一博背上时的温度，像揣了个暖炉，连带着心里都暖烘烘的。

“肖老师，王老师好像不太舒服。”小陈碰了碰他的胳膊。

肖战抬头，看见王一博坐在远处的道具箱上，正低着头揉脚踝，脸色有点白。他犹豫了一下，拿起桌上另一杯没开封的姜茶走过去，放在少年面前的箱子上。“趁热喝。”

王一博抬头，眼里带着点惊讶。“你的戏不是还没拍完？”

“等下一场呢。”肖战在他旁边坐下，“脚踝很疼？”

“还行。”王一博拿起姜茶，撕开包装纸，热气腾起来，模糊了他的眉眼，“刚才……谢了。”

“谢我什么？”肖战明知故问。

“那句‘担心重拍’。”少年的声音很轻，“帮我找到感觉了。”

雨敲打着摄影棚的铁皮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两人没再说话，各自捧着姜茶小口喝着。肖战看着雨幕里忙碌的工作人员，忽然想起自己刚拍戏时，有次在雨里连续NG了二十多次，最后导演摔了剧本骂他“朽木不可雕”，他站在雨里，感觉全世界的冷都往骨头里钻。

“我以前也总被导演骂。”肖战没头没尾地说，“有次拍哭戏，怎么都哭不出来，导演说我‘眼睛里没东西’，让我在雨里站了半个小时。”

王一博转过头，眼里带着点探究。“后来呢？”

“后来就哭出来了。”肖战笑了笑，“不是因为难过，是冻的。”

少年也跟着笑了，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像冰雪初融。“我第一次跳舞台，忘动作了，站在台上，台下全是嘘声。”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姜茶，“下来之后，经纪人说我‘天生不是吃这碗饭的’。”

“那你现在站在台上，没人敢嘘你了。”肖战看着他的眼睛说。

王一博的睫毛颤了颤，没说话，但握着姜茶杯的手指，悄悄松开了些。

下午转拍室内戏，客栈的场景里烧着炭火，暖意融融。肖战坐在角落看剧本，目光时不时往王一博那边飘。少年正坐在窗边看手机，手指飞快地打字，大概是在跟家人报平安，脸上带着点难得的柔和。

“肖老师，王老师，对下一场戏的词？”场记拿着剧本走过来。

两人凑到一起，头挨得很近。肖战闻到王一博发间的洗发水味，混着淡淡的姜茶香气，很清爽。“这里，”他指着剧本上的一句台词，“墨尘说‘不必你假好心’，但其实心里应该是有点动摇的，语气可以软一点。”

王一博点头，指尖点在“假好心”三个字上：“苏珩这时候应该是又气又急，觉得自己的好意被当成驴肝肺。”

“对，”肖战笑了，“就像你刚才在雨里，明明担心我摔了，还装作不在意。”

王一博的耳朵腾地红了，合上剧本往旁边挪了挪：“对词就对词，扯什么别的。”

肖战看着他泛红的耳根，没再逗他，心里却像被炭火烤过一样，暖得发胀。

收工时雨已经停了，天边挂着道淡淡的彩虹。肖战在停车场等车，看见王一博的助理扶着他往车那边走，脚踝还是不太方便。他走过去，自然地接过少年手里的背包：“我帮你拿。”

王一博愣了一下，没拒绝。两人并肩往车边挪，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在地上轻轻交叠。

“明天拍吊威亚的戏，你的脚……”肖战犹豫着开口。

“没事，”王一博打断他，语气很坚定，“我跟武术指导说好了，动作改简单点，不用受力。”

肖战点点头，把背包放进后备箱。“实在不行别硬撑，耽误一天没关系。”

“你以前也总这么跟别人说？”王一博忽然问。

“啊？”肖战没反应过来。

“就是……总替别人着想。”少年的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吹走，“不累吗？”

晚风带着雨后的凉意吹过来，肖战裹了裹外套，看着远处的彩虹说：“习惯了。”跟那天在凉亭里，王一博说“习惯了”的语气，几乎一模一样。

王一博看着他，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总替别人想，会没人替你想的。”

这句话像根细针，轻轻刺了肖战一下。他想起这些年在剧组，总有人说他“太好说话”，道具组借他的私人物品，他从不拒绝；同组演员临时改戏，他通宵帮着顺台词；就连粉丝寄来的信，他都尽量每封都看。他以为这是“懂事”，却第一次被人问“累不累”。

“上车吧，王老师。”司机打开了车门。

王一博弯腰上车时，回头看了肖战一眼：“明天……带件厚点的衣服，听说还要拍雨戏。”

肖战笑了：“你也是，护踝别忘了戴。”

车开走时，肖战站在原地，看着车尾灯消失在路的尽头，心里忽然空落落的，又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刚才扶王一博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腕，那点温热的触感，好像还留在皮肤上。

回到酒店，肖战把今天的剧本笔记整理好，忽然想起什么，打开手机翻到王一博的朋友圈。那条只有一个句号的动态还在，点赞数多了不少，他往下翻，看见自己的头像赫然在列。他犹豫了一下，点开对话框，输入“脚踝别乱动，睡前用热水泡泡”，想了想又删掉，改成“晚安”，点了发送。

没过几秒，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王一博的回复：“晚安。”

肖战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忽然觉得，今天的彩虹，好像不止挂在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