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戏份的拍摄定在周五，前一天晚上，A市突然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肖战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城市夜景，手里捏着改了三版的分镜脚本。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了一下，是王一博发来的信息：“明天雨可能不会停，旧器材室漏雨，要不要调整拍摄计划？”

肖战回复：“没事，我们带了防水布和抽湿机，器材室的戏必须拍，后面的档期排不开了。麻烦你明天早点到，帮我们协调一下场地。”

“好，我七点到学校。”

放下手机，肖战重新看向脚本。他把王一博提到的“日常温度”加进了几个镜头里：女主角躲在楼梯转角时，手里捏着半块没吃完的饼干；在操场长椅上发呆时，脚边放着一瓶没拧开的牛奶。这些细微的道具，像藏在画面里的密码，暗示着这个被孤立的女孩，也曾有过被温柔对待的瞬间。

凌晨五点，雨还没有停的意思。肖战带着剧组抵达市一中时，校门口已经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王一博穿着黑色的冲锋衣，头发微微有些湿，手里拿着一把大伞，正在和门卫说着什么。

看到肖战的车，他挥了挥手，快步走了过来。“器材室我提前让人打扫过了，漏雨的地方用塑料布盖了，但地面还是有点湿。”他的声音隔着雨声传来，带着点被雨水浸润的湿润感。

“辛苦了，王老师。”肖战推开车门，接过他递来的伞，“学生群演到了吗？”

“来了五个，在教学楼大厅等着呢，都是自愿来的，不耽误功课。”王一博指了指教学楼的方向，“我带你们先去器材室看看？”

旧器材室的门已经打开了，里面果然比上次来时干净了不少，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塑料布，角落里放着两台抽湿机，嗡嗡地运转着。肖战让美术组的人再检查一下道具，自己则和王一博站在门口抽烟。

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淌，形成一道透明的帘幕。肖战看着雨幕里王一博的侧脸，他正低头看着手机，眉头微蹙，不知道在看什么。

“在忙？”肖战问。

“嗯，昨天那个转笔的男生，张宇，今天没来上学，他妈妈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肯出来。”王一博收起手机，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可能是模考成绩不太好，压力太大了。”

“需要帮忙吗？”肖战下意识地问。

王一博笑了笑：“没事，等拍完戏我过去看看。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冷静一下。”他顿了顿，看向器材室里忙碌的剧组人员，“你们拍吧，我去看看学生群演，别让他们待太久着凉了。”

肖战点了点头，看着他撑着伞走进雨里，背影很快融入灰蒙蒙的天色里。

器材室的戏份拍得很顺利。扮演女主角的演员似乎完全进入了状态，她蜷缩在储物柜旁边，手里捏着那本旧漫画书，眼神里的孤独和倔强，比剧本里写的还要动人。肖战坐在监视器前，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心里却莫名地想起了张宇，想起了那个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的少年。

“这条过了！”他喊了一声，让演员休息一下，自己则走出器材室，想去透透气。

教学楼大厅里，五个学生群演正围在一起说话，看到肖战，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王一博坐在旁边的长椅上，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正在和其中一个女生说着什么。

“肖导。”看到肖战，他站起身，“群演的戏什么时候拍？他们说想早点拍完回去写作业。”

“马上就好，先拍走廊里的戏。”肖战看了看那几个学生，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脸上带着青涩的好奇，偷偷打量着片场的设备。

走廊里的戏份是女主角被同学孤立的场景。群演们需要扮演路过的学生，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女主角，或者低声议论着什么。一开始，学生们放不开，表情和动作都很僵硬。

“不是这样的，”王一博走过来，对他们说，“你们不用刻意做表情，就像平时走路一样，只是……不要看她。”

他示范了一下，从女演员身边走过，目光直视前方，脚步没有停顿，仿佛她只是空气。那种自然而然的忽视，比刻意的白眼和议论更伤人。

“对，就是这种感觉，”肖战在监视器后面喊道，“你们只是在聊自己的事，她的存在和你们没关系。”

重新开拍时，效果好了很多。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过，有的在讨论题目，有的在说笑，没有人看女主角一眼，仿佛她是透明的。镜头里的女孩，肩膀一点点垮下去，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过！”肖战喊停，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他知道这只是演戏，但那种被全世界排除在外的孤独感，还是透过镜头，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心上。

王一博递给女演员一瓶温水：“没事吧？刚才那个状态很好。”

女演员接过水，笑了笑：“谢谢王老师，听你一说，好像真的能感觉到那种……被丢下的感觉。”

“这说明你有天赋。”王一博的语气很真诚。

肖战看着他们说话，突然觉得，王一博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能力，他能轻易地让人相信他说的话，无论是学生，还是演员。

中午休息时，雨终于小了点。剧组订了盒饭，肖战让助理给学生群演也多订了几份，在教学楼的空教室里吃。

他和王一博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的香樟树被雨水洗得发亮，叶片上的水珠顺着叶脉滚落。

“张宇那边有消息了吗？”肖战问。

“他妈妈刚才说，门打开了，在吃东西。”王一博扒了一口饭，“应该没事了，青春期的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你好像很懂他们。”

“教了五年书，多少有点经验了。”王一博放下筷子，看着窗外，“其实有时候觉得，他们比我们想象中要坚强得多。就像这棵树，看着弱不禁风，台风天也没断过枝。”

肖战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棵香樟树，树干不算粗，但枝繁叶茂，扎根在泥土里，稳稳地立在风雨里。

“你为什么会当老师？”肖战突然好奇地问，“心理学专业，应该有更好的出路吧？”

王一博沉默了几秒，像是在回忆什么。“大学的时候做过一段时间志愿者，去山区支教，”他缓缓地说，“那里有个孩子，父母离异，跟着奶奶过，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坐在山坡上发呆。有一次我看到他在本子上画画，画的都是各种各样的锁，把自己锁在里面。”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我试着和他聊天，给他讲故事，后来他慢慢愿意说话了，画里的锁也变成了钥匙。临走的时候，他送了我一幅画，画的是一扇打开的门，门外有太阳。”

肖战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那时候觉得，能帮别人打开一扇门，挺有意义的。”王一博笑了笑，拿起筷子，“比坐在办公室里分析数据有意思多了。”

肖战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个总是显得有些清冷的男人，心里藏着一片很柔软的地方。他想起自己为什么要当导演，也是因为一部电影，在他最迷茫的时候，像一道光，照亮了前面的路。

或许，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给这个世界点亮一点光。

下午拍操场的戏份时，雨停了。阳光从云层里钻出来，给湿漉漉的地面镀上了一层金边。女主角坐在王一博之前提到的最东边的长椅上，手里捏着一颗石头，看着远处嬉笑打闹的同学。

肖战让摄影师用长镜头，把女主角和远处热闹的人群放在同一个画面里，用距离感突出她的孤独。

“等一下，”王一博突然开口，“让她把石头放下吧。”

肖战看向他。

“如果是秘密基地，应该有更放松的东西，”王一博说，“比如一片叶子，或者一朵花。石头太硬了，像在防备什么。”

肖战想了想，让道具组找了一朵小雏菊，递到女演员手里。女孩把雏菊放在鼻尖闻了闻，嘴角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很快又消失了。

“这个表情好！”肖战喊道，“就保持这个状态！”

镜头里，女孩坐在长椅上，手里捏着一朵小雏菊，阳光落在她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在阴影里。远处的笑声飘过来，却像隔着一层玻璃，模糊而遥远。她的眼神里，有孤独，有羡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希望。

“过！”肖战按下暂停键，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是他想要的感觉，不是纯粹的绝望，而是在黑暗里，还藏着一点微光。

收工时已经是傍晚，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学生群演们和剧组人员道别，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学校，留下一路清脆的笑声。

肖战让助理带着剧组先回去，自己则留了下来，想和王一博说声再见。

心理咨询室的灯亮着，王一博坐在沙发上，正在整理今天的记录。看到肖战进来，他抬起头：“还没走？”

“刚忙完，过来跟你说声谢谢，今天多亏了你。”肖战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场地和群演都很顺利。”

“应该的。”王一博合上笔记本，“电影拍完了，会在学校放吗？学生们应该会想看。”

“如果学校方便的话，可以搞个首映礼。”肖战笑了笑，“到时候请你当特别嘉宾。”

王一博挑了挑眉：“我可不会说话。”

“不用说话，坐在那里就行。”肖战看着他，“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王一博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这次的笑容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真切，像雨后的阳光，驱散了所有的清冷。

肖战站起身：“我先走了，张宇那边……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但还是想说这句话。

“好。”王一博送他到门口。

走到教学楼门口，肖战回头看了一眼，心理咨询室的灯光透过窗户，在地面上投下一个温暖的光斑，王一博的身影在里面，安静而坚定。

他突然想起剧本的结局，原本写的是女主角离开了那座城市，去了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但现在，他想改一改。

或许，她不需要离开。或许，她可以在那个曾经伤害过她的地方，慢慢找回自己，就像那棵被雨水冲刷过的香樟树，依然能在阳光下，枝繁叶茂。

车子开出校门时，肖战打开了车窗，晚风吹进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他拿出手机，给编剧发了条信息：“结局想改一下，女主角留在了原来的城市，考上了本地的大学，周末会回学校看看，坐在那排长椅上，给新来的学生讲自己的故事。”

编剧很快回复：“这个结局不错，更有力量。”

肖战笑了笑，踩下油门，车子汇入了晚高峰的车流里。后视镜里，市一中的轮廓越来越远，但那盏亮着的灯，却像一颗星星，在他心里，留下了温暖的光。

他知道，《迷途》这部电影，因为那个叫王一博的心理老师，变得不一样了。而他自己，好像也在这场和他的相遇里，找到了一些更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