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林军的甲胄在雪地里泛着冷光，像一道铁壁，将东宫围得水泄不通。

周太傅站在书房门口，青灰色的官袍下摆沾了雪，手里拄着根乌木拐杖，看着迎出来的王一博，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淬了冰：“太子殿下，老臣奉陛下旨意，前来查问私调禁军一事。”

王一博站在廊下，棉袍被风吹得轻轻晃动，神色平静：“周太傅请进。”

进了书房，周太傅也不坐，直截了当地问：“殿下是否承认，昨日命人持虎符，调京郊三千禁军驰援黑松林？”

“是。”王一博坦然点头，“萧将军被困，军情紧急，儿臣不敢耽搁。”

“大胆！”周太傅猛地提高声音，拐杖往地上一顿，“虎符乃国之重器，殿下私藏已属大罪，竟还擅自调兵！陛下赐您东宫储君之位，您就是这么回报陛下的？”

“儿臣从未想过辜负陛下。”王一博抬眼，眸色清亮，“只是萧将军为国征战，困于黑松林，儿臣若坐视不理，才是真的辜负了陛下的信任，辜负了天下百姓。”

“你还敢狡辩！”周太傅冷笑，“谁知道萧靖远是不是真的被困？说不定这就是他与你串通好的，借调兵之名，行谋逆之实！”

“周太傅慎言！”王一博的声音沉了下来，“萧将军忠心耿耿，北疆防线全靠他镇守，您怎能因一己私怨，就污蔑忠良？”

“老臣是为了陛下，为了大齐江山！”周太傅梗着脖子，“殿下被萧家人迷了心窍，老臣今日便要替陛下好好教教您，什么是君臣本分！”

他说着，对门外喊道：“来人！将东宫所有侍卫拿下，仔细搜查，务必找到那枚虎符！”

“是！”

御林军应声而入，很快就传来侍卫被捆绑的动静。李福全急得直跺脚，却被王一博用眼神按住了——此刻冲动，只会让事情更糟。

王一博看着周太傅，缓缓开口：“虎符在我这里。”

周太傅一愣：“你说什么？”

“虎符在我身上。”王一博从袖中取出那半枚虎符，放在案上，“此事与旁人无关，全是儿臣一人之意。周太傅要查，便查我一人即可。”

他知道，虎符若是被御林军搜出来，难免会牵连赵峰和肖战，倒不如自己拿出来，把所有罪责都揽下。

周太傅看着案上的虎符，眼里闪过一丝得意，随即又沉了下来：“殿下倒是坦诚。只是这虎符……老臣记得是先太子遗物，陛下当年只当念想赐给您，并未允许您用它调兵。您这是知法犯法！”

“儿臣知罪。”王一博垂下眼，“但儿臣不后悔。”

“哼，后悔也晚了！”周太傅收起虎符，“老臣这就带您去见陛下，由陛下定夺！”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脸色惨白：“殿……殿下！不好了！甘州大营传来消息，肖统领……肖统领在护送萧将军回营的路上，遭遇匈奴伏击，下落不明了！”

“什么？”

王一博猛地抬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书架，书架上的书哗啦啦掉了一地。

“你说什么？”他声音发颤，抓住小太监的手腕，“再说一遍！肖战怎么了？”

小太监被他抓得疼，却还是哭着道：“是……是甘州大营的急报，说肖统领他们突围后，在半路遇到了匈奴的伏兵，双方厮杀了一夜，最后……最后大雪把战场埋了，肖统领和几百名禁军都……都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

这四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王一博的心上。他松开小太监的手，后退几步，靠在书架上，眼前阵阵发黑。

怎么会……

他明明说过，等他回来的。

他明明答应过自己，会平安的。

“殿下！”李福全连忙扶住他，“您别信！说不定是误报！肖统领那么厉害，怎么会……”

王一博却听不进去了。他脑海里全是肖战的样子——猎场初见时，他跪在金砖上，脊背挺直；演武场上，他拉弓射箭，眼神锐利；风雪中，他转身回头，对自己说“等我回来”……

怎么就找不到了呢？

周太傅看着王一博失魂落魄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算计，随即假惺惺地叹了口气：“殿下，节哀。萧统领年轻有为，实在可惜……不过眼下，您还是先跟老臣去见陛下吧。”

王一博缓缓抬起头，看向周太傅。他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让周太傅心里莫名一紧。

“周太傅，”王一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胆寒的冷，“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周太傅一愣：“知道什么？”

“知道匈奴会伏击。”王一博一步步走向他，“你扣着援军不放，就是为了等他们突围后，让匈奴动手，对不对？你不仅要除掉萧家，还要除掉肖战，除掉所有跟你作对的人！”

“殿下休要血口喷人！”周太傅后退一步，色厉内荏地喊道，“老臣从未与匈奴有过勾结！”

“是不是勾结，你我心知肚明。”王一博停下脚步，看着他，“你以为把我交给陛下，就能高枕无忧了？你以为肖战死了，萧家就倒了？”

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绝望，也带着疯狂：“周太傅，你错了。”

他转身走到案前，拿起一支笔，蘸了墨，在纸上飞快地写了起来。周太傅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觉得心里越来越慌。

很快，王一博写完了。他将纸折好，递给李福全：“把这个送到镇国公府，交给镇国公。告诉他，若我今日出事，便将这东西公之于众。”

李福全接过纸，知道这是殿下最后的底牌，连忙揣进怀里：“老奴这就去！”

“拦住他！”周太傅大喊。

御林军想去拦，却被王一博拦住了。他挡在李福全面前，眼神冰冷地看着御林军：“谁敢动他？”

他是太子，哪怕此刻失魂落魄，身上那股储君的威严依旧在。御林军竟一时不敢上前。

李福全趁机冲出书房，往镇国公府的方向跑去。

周太傅气得脸色发白：“王一博！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王一博看着他，“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他拿起案上的虎符，转身走向门口：“走吧，周太傅，我跟你去见陛下。”

周太傅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总觉得不对劲。他不知道王一博给镇国公送了什么，但他能肯定，绝不是什么好事。

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御林军簇拥着王一博往外走。雪还在下，落在他的发间、肩上，很快就积了薄薄一层。他回头望了眼东宫的方向，那里曾有过演武场的晨光，有过帐内的烛火，有过那个少年的身影……

肖战，你说过会回来的。

你不能食言。

我在京城等你。

一直等。

而此刻的甘州大营外，风雪弥漫。

肖战躺在雪地里，浑身是伤，意识模糊。他记得自己被匈奴的箭射中了腿，然后从马上摔了下来，雪很快就把他埋了。他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厮杀声，也能听到匈奴士兵的叫嚣声。

他想爬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父亲……太子……

他不能死。

他还要救父亲，还要回去见太子。

他还有很多话没对太子说。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手往前抓了抓，仿佛想抓住什么。

忽然，他的手碰到了一个温暖的东西。

是一只手。

“统领！我找到统领了！”一个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肖战缓缓睁开眼，模糊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是赵峰。

“赵……将军……”

“统领，您醒了！太好了！”赵峰连忙把他扶起来，“我们找到您了！快，我们回营！”

肖战靠在赵峰怀里，看着漫天的风雪，忽然笑了。

他还活着。

他还能回去。

太子，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