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的晨雾还没散，青玄就攥着两张皱巴巴的纸条蹲在院门口——一张是老鬼画的江南水乡简易地图，另一张记着云游仙官的零碎信息，字是贺玄写的，笔锋凌厉，却在“江南多阴雨，带伞”几个字上写得格外轻。

“发什么呆？”贺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里拎着两个油纸包，还夹着那柄修好了的竹骨伞。他把其中一个油纸包塞给青玄，“热的糯米糕，你昨天说想吃。”

青玄接过油纸包，指尖触到温热的纸皮，心里也暖烘烘的。他咬了口糯米糕，芝麻馅从嘴角溢出来，含糊道：“贺兄，你说江南的桃花是不是真像老鬼说的，能飘满整条河啊？”

贺玄看着他沾了芝麻的嘴角，伸手替他擦掉，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去了就知道了。先把糕吃完，我们去确认下云游仙官的旧庙地址。”

两人刚走到鬼市主街，就见前面围了一圈鬼影，吵吵嚷嚷的。青玄挤进去看，只见一个卖花的小鬼影蹲在地上哭，篮子里的纸花全被踩烂了，旁边站着个满脸横肉的鬼影，手里还攥着小鬼影的布偶。

“凭什么踩我花！”小鬼影哭得抽噎，“这是给我娘烧的！”

“踩了又怎么样？”横肉鬼影冷笑，“你娘是枉死鬼，配得上这么好的花？”

青玄听得火冒三丈，刚要上前，贺玄却先一步站了出来。他没说话，只是往那横肉鬼影面前一站，身上的黑气隐隐散出来——鬼市的鬼影谁不知道黑水沉舟的名声，横肉鬼影瞬间脸都白了，扔了布偶就跑，连句狠话都不敢留。

“别哭了。”青玄蹲下来，帮小鬼影捡布偶，又从怀里掏出个铜钱递给他，“再去买些纸花吧，你娘肯定会喜欢的。”

小鬼影接过铜钱，泪眼汪汪地谢了他，抱着布偶跑了。青玄看着他的背影，刚要笑，就觉得后颈一凉——不是鬼市的阴寒，是带着怨气的冷，像极了江底那股蚀骨的寒意。

“贺兄！”他猛地转头。

贺玄已经攥紧了拳，指尖凝着黑水，眼神死死盯着街尾的阴影：“出来。”

阴影里慢慢走出来一个人，穿着灰布衫，脸被头发遮得严严实实，走路时身体歪歪扭扭，像提线木偶。他走到离两人三步远的地方停下，突然发出一阵嘶哑的笑，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在刮木头：“水师大人……风师大人……找得我好苦啊……”

青玄心里一沉——这声音，和之前破庙里的鬼影、江底的黑衣人如出一辙，都是被白话真仙咒印控制的傀儡。

“白话真仙，”贺玄的声音冷得像冰，黑水缠上手臂，“躲在傀儡里不敢出来，你也只会这点本事？”

“本事？”傀儡突然抬起头，头发散开，露出一张布满青纹的脸，左眼是个黑洞，右眼翻着白眼，“我要的不是本事，是你们的命！当年贺玄你爹毁了我的道，现在，该你和这个风师小儿来偿！”

他说着，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生锈的匕首，朝着青玄刺过来。贺玄早有防备，一把将青玄拉到身后，黑水化作盾牌，“当”的一声挡住匕首。可匕首上的青纹突然亮起，一股怨气顺着黑水缠上贺玄的手臂，瞬间烧出一片黑痕。

“贺兄！”青玄急了，伸手去碰贺玄的手臂，却突然觉得掌心发烫——是怀里那枚云游仙官的玉佩，还有身体里那股刚醒的灵力。他下意识地集中精神，一缕微弱的青光从指尖飘出来，落在贺玄的伤口上，那片黑痕竟然淡了些。

“这是……”贺玄愣了一下，侧头看向青玄。

青玄也懵了，他看着自己的指尖，又看了看贺玄的伤口：“我、我好像能克制这怨气？”

傀儡见状，疯狂地笑起来：“好！太好了！风师的灵力果然能破我的咒！今天就让你们两个一起死在这里，给我那些枉死的手下陪葬！”

他抬手一挥，周围的阴影里突然涌出来十几个鬼影，都是被咒印控制的枉死魂，个个面目狰狞，朝着两人扑过来。贺玄的手臂还在疼，黑水凝聚得慢了些，眼看一个鬼影就要扑到青玄身上，青玄突然闭上眼，心里想着“要保护贺兄”，掌心的青光瞬间变亮，一股清风卷着青光，像个小旋风，把那鬼影卷得连连后退。

“有用！”青玄又惊又喜，他试着操控那股风，让它朝着其他鬼影吹去。虽然风不大，但每吹到一个鬼影，鬼影身上的怨气就淡一分，有的甚至直接散了。

贺玄趁机凝聚黑水，化作几支长矛，精准地刺穿剩下的鬼影。傀儡见势不妙，转身就要跑，却被贺玄的黑水缠住脚踝，狠狠摔在地上。

“说！白话真仙的残魂藏在哪？”贺玄上前一步，黑水抵在傀儡的脖子上。

傀儡却突然笑起来，身体开始扭曲，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他就在你们身边……很快……很快就能集齐怨气……到时候……你们都得死……”

话音刚落，傀儡的身体“砰”地炸开，一缕黑色的残魂从碎片里飘出来，朝着街尾飞去。贺玄立刻追上去，可那残魂飞得极快，转眼就消失在晨雾里。

“别追了。”青玄拉住贺玄的胳膊，看着他手臂上的黑痕，“你的伤要紧。”

贺玄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手臂上的伤，又看了看青玄泛红的眼眶，心里的戾气瞬间散了大半。他伸手摸了摸青玄的头：“我没事。”

两人回到小院，青玄翻出之前买的药粉，小心翼翼地帮贺玄处理伤口。药粉撒在黑痕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贺玄却没皱一下眉，只是盯着青玄认真的侧脸。

“贺兄，”青玄忽然开口，“刚才傀儡说白话真仙的残魂在我们身边，会不会是真的？”

贺玄沉默了片刻：“有可能。他的残魂需要怨气滋养，鬼市阴寒，又有很多枉死魂，确实适合他藏身。”

青玄的手顿了顿，心里有些发慌：“那我们去江南的事……要不要推迟？”

“不用。”贺玄握住他的手，眼神坚定，“云游仙官的线索是查清当年真相的关键，不能断。而且，白话真仙的残魂迟早会来找我们，躲是躲不掉的。”

青玄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好，那我们明天就去江南。不过今天你得好好休息，不许再动法力。”

贺玄笑了笑，没反驳。

当天下午，青玄去买路上要用的东西，刚走到巷口，就听到一阵熟悉的骂声：“你他妈眼瞎啊？踩老子的灯了！知道这灯多少钱吗？你赔得起吗？”

是戚容。

青玄凑过去看，只见戚容叉着腰，对着一个卖灯的老鬼破口大骂，脚边还躺着一盏摔碎的灯笼，青纹隐隐可见——正是之前闹鬼的那种灯笼。

“我不是故意的……”老鬼吓得瑟瑟发抖，“我赔你钱还不行吗？”

“赔钱？你那点破钱够买个灯芯吗？”戚容越骂越凶，“老子这灯是要挂在青灯观的！要是被这破灯招的鬼缠上，老子扒了你的皮！”

青玄忍不住走过去：“戚容，这灯笼有问题，你别骂了。”

戚容转头看到青玄，翻了个白眼：“我骂他关你屁事？你个被贬了的风师，还敢管老子的事？”

“这灯笼上的青纹是白话真仙咒印弄的，会招鬼。”青玄没跟他计较，指了指灯笼上的纹路，“你要是挂在青灯观，会惹麻烦的。”

戚容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灯笼上的青纹，又想起之前鬼市闹鬼的事，脸色变了变，却嘴硬道：“老子当然知道！老子就是故意骂他，让他别再卖这种破灯！”

他说着，一脚把碎灯笼踢到一边，对着老鬼吼：“以后不准再卖这种破灯！再让老子看到，老子把你摊子掀了！”

老鬼连忙点头，收拾好东西就跑了。戚容转过身，看到青玄在笑，又瞪了他一眼：“笑什么笑？信不信老子连你一起骂？”

“不信。”青玄笑得更欢了，“你要是真要骂我，早就骂了，不会等到现在。”

戚容被噎了一下，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头也不回地说：“你们要去江南是吧？路上小心点，白话真仙那老东西的残魂不是好惹的。”

青玄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知道了，谢谢你啊戚容！”

戚容没应答，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尾。

青玄回到小院时，贺玄正坐在石凳上看竹简，是之前从李嵩旧居找到的那几封。见青玄回来，他抬起头：“去哪了？这么久。”

“遇到戚容了。”青玄把刚才的事说给贺玄听，笑得眉眼弯弯，“没想到戚容嘴那么毒，心还挺好的。”

贺玄看着他的笑脸，嘴角也微微勾了勾：“他就是那样。对了，我刚才看竹简，发现云游仙官在江南的旧庙附近，有个当年的下属，叫林伯，说不定能给我们提供更多线索。”

“真的？”青玄凑过去看竹简，“那我们明天去江南，第一站就找林伯！”

贺玄点头，把竹简收起来：“嗯。先吃饭吧，我煮了粥。”

小院里的柳树枝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夕阳透过枝叶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青玄看着贺玄端粥的背影，心里忽然觉得，就算前路有再多危险，只要能和贺玄一起，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