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鹃和小桌子手脚麻利,不过半日功夫,便将侧殿收拾得窗明几净。虽器物简朴,却也整洁有序,比初来时多了几分人气。安陵容坐在临窗的榻上,看着小桌子将领回来的银炭整齐码放在墙角,又看着宝鹃将几个粗陶药罐和小泥炉在耳房安置妥当。她心中稍定,这些便是她起家的最初“本钱”了。【基础物资获取:碳源(银炭),简易反应容器(陶罐),加热装置(泥炉)。初步实验条件已满足。建议优先进行蒸馏提纯练习,获取纯净溶剂。】脑内的声音适时响起,如同一个冷酷的教习姑姑,规划着她的课程。蒸馏提纯...安陵容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相应的原理和简易装置图——加热、汽化、冷凝、收集。所需材料并不复杂:陶罐可作为蒸馏器,需要一根导气的铜管,一个冷却的水槽,一个收集冷凝液的容器...正思忖间,一阵尖锐的疼痛再次猝不及防地刺入太阳穴!【补充传输:简易蒸馏装置设计与操作要点。附:沸点差异分离原理。】更详细的知识碎片伴随着熟悉的剧痛涌入脑海,这一次聚焦于“蒸馏”本身。疼痛虽不如前两次那般狂暴,却依旧让她瞬间白了脸色,指尖微微颤抖。她强忍着不适,不动声色地端起桌上的温水抿了一口,借此压下喉间的闷哼。每一次传输都来得如此突兀,仿佛那个“存在”只是随心所欲地向她倾倒知识,全然不顾她能否承受。必须尽快掌握主动权,至少...要能预判或抑制这种随时可能发生的痛苦。否则,若是在人前失态,后果不堪设想。“小桌子,”她声音略显虚弱,却努力保持平稳,“方才让你留意废弃铜器,可有眉目?”小桌子连忙回身,恭敬答道:“回小主,奴才打听过了,宫里各处的破损铜器,通常都是交回内务府熔化重铸的,寻常要不出来。不过...奴才回来时,看见后院角落那放杂物的棚子里,好像扔着几段破旧的铜灯罩,也不知是哪年留下的,锈得厉害,怕是没人要了。”安陵容眸光微闪:“去捡来看看,若能拆下些铜管铜片,便清理干净拿进来。”“嗻。”小桌子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应声去了。宝鹃在一旁整理着内务府送来的份例布匹,眼神却悄悄瞟向安陵容。这位新主子要些破铜烂铁做什么?熬药可用不上这些。而且...小主方才脸色似乎一瞬间很差?她心下疑惑,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目标:宝鹃,忠诚度波动,下降至32%。怀疑度上升。】冰冷的提示让安陵容心中一凛。这些宫里的老人,心思果然灵敏。她必须更谨慎才行。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一个娇纵张扬的声音:“这就是延禧宫?真是偏僻冷清!内务府那起子奴才,竟敢将我和一个县丞之女安排在一处,真是晦气!”话音未落,夏冬春便带着她的两个宫女,趾高气扬地闯进了安陵容的侧殿院子,连通报都省了。她已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玫红色锦缎旗装,头上簪着明晃晃的金簪,显然是刻意打扮过来炫耀的。“安答应倒真是好性子,这等简陋屋子也住得下去?”夏冬春用帕子掩着口鼻,仿佛这屋里有什幺异味似的,目光在殿内扫视一圈,满是嫌弃与轻蔑,“瞧瞧这摆设,怕是连我家的下人房都不如。”安陵容垂下眼睑,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冷光。她站起身,做出几分惶恐不安的样子,低声道:“夏姐姐来了...妹妹这里简陋,委屈姐姐了。还请姐姐坐。”她示意宝鹃去倒茶。夏冬春却并不坐下,反而绕着安陵容走了一圈,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嗤笑道:“坐就不必了。我过来就是瞧瞧你安顿得如何。说来也是‘缘分’,选秀时你弄出那等玄虚,竟也混进来了。不过嘛,”她语气一转,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这人哪,出身低微,就算一时侥幸,也是烂泥扶不上墙。往后在这宫里,你我还是分清些界限为好,免得旁人误会我与你是一路人。”她这话说得极不客气,几乎是当面打脸。宝鹃端茶的手都抖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安陵容。安陵容袖中的手微微握紧,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怯懦温顺的模样,甚至还将头垂得更低了些,声音细弱:“夏姐姐教训的是...妹妹愚钝,日后还需姐姐多多提点。”【情绪监测:愤怒,屈辱。建议:压制。当前实力对比:悬殊。冲突收益为负。】脑内的分析冷冰冰地印证着她的隐忍是正确的。夏冬春见她如此伏低做小,心中更是得意,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虽爽快却也有些无趣。她又挑剔了几句屋里的摆设和安陵容的衣着,这才像只开屏的孔雀般,炫耀够了,施施然离去。送走这尊瘟神,殿内一时寂静。宝鹃和小桌子都屏息凝神,不敢说话,生怕主子羞恼拿他们出气。安陵容却只是缓缓坐回窗边,面色平静地继续看着窗外,仿佛刚才那场羞辱从未发生过。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那簇冰冷的火焰燃烧得有多么旺盛。夏冬春...前世便是这般蠢钝张扬,成了华妃立威的第一个靶子,被赏了“一丈红”成了残废。这一世,只怕结局也不会改变。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徒耗心神。她的当务之急,是活下去,并变得强大。而强大的第一步,便是利用好脑中这些诡异的知识,在这冰冷的深宫中,先为自己争取一丝喘息的空间和自保的资本。“小桌子,”她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那铜灯罩如何了?”小桌子一愣,忙道:“回小主,拆下来了小半段铜管,只是锈得厉害,奴才这就去磨干净!”“嗯。”安陵容点点头,“宝鹃,去取些咱们带来的普通白酒,再打一盆井水来。”两人虽疑惑,却不敢多问,依言去办。安陵容走到那几個粗陶药罐前,拿起一个,手指轻轻摩挲着粗糙的罐身。蒸馏装置...冷凝需要铜管,密封可以用湿布缠绕...收集液可以用另一个陶罐...【方案可行性评估:低效率,高损耗,但可用于练习与获取微量纯净溶剂。认可。】脑内的声音似乎对她的实践意图表示了“赞同”。很快,小桌子将磨得发亮的铜管呈上,宝鹃也端来了酒和水。安陵容屏退了二人,只说自己要尝试调制一种安神药汤,不喜打扰。关上房门,她看着桌上简陋的材料:陶罐、泥炉、铜管、酒、水...她深吸一口气,开始依照脑中的图纸和步骤,笨拙地尝试组装她人生中第一套“实验装置”。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陶罐的盖子无法完全密封,蒸汽泄漏严重;铜管的角度不易固定,冷凝液滴得到处都是;火候难以控制,不是沸腾过度就是温度不足...失败了一次又一次,浪费了不少酒液,耳房内弥漫着浓烈的酒气和焦糊味。她的额头沁出细汗,手指被烫红了几处,眼神却越来越专注,越来越亮。这种专注于一件事,凭借“知识”去亲手创造、克服困难的过程,奇异地暂时驱散了她心中的阴霾和恐惧。终于,在经过不知多少次失败后,一滴、两滴...清澈的、带着独特气味的液体从铜管末端缓缓滴出,落入下方的收集罐中。成功了!尽管效率低下,但她确实通过这简陋的装置,从普通的酒液中,提取出了纯度更高的...酒精!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涌上心头,冲淡了夏冬春带来的羞辱,也暂时压过了对未知的恐惧。她小心翼翼地沾取一点那清澈液体,闻了闻,又尝了尝。一股灼热感顺着喉咙滑下,远比原来的酒液辛辣猛烈。【乙醇初步提纯成功。浓度预估:50%-60%。用途:消毒,助燃,作为溶剂。】脑内的声音给出了冷静的分析。消毒...安陵容想起脑海中那些关于“微生物”的知识。原来如此!这提纯后的酒液,竟有如此妙用!就在她心中欣喜之际,院外忽然传来宝鹃刻意提高的请安声:“夏答应万福!”紧接着,是夏冬春去而复返、充满讥讽的声音:“哟,这是怎么了?安答应是在屋里熬药还是造孽呢?这么大股味儿!莫不是把内务府领来的酒都偷喝光了?真是上不得台面!”安陵容眼神一冷,迅速将桌上的装置拆解藏入柜中,只留下一个药罐和炉子,又迅速将窗户推开散味。她刚做完这一切,夏冬春便已再次不请自来,推门而入,用手帕使劲扇着风,一脸嫌恶:“安答应,你这弄的是什么腌臜气味?可知宫中规矩,各宫院落不得随意焚烧炼制异味之物!你这才第一天,就如此不懂规矩?看来我真得好好教教你!”安陵容垂下头,掩去眼底的寒光,声音依旧柔弱:“夏姐姐恕罪...妹妹只是尝试熬制一种家乡的安神汤,不慎火候过了些...绝不敢再犯了...”夏冬春见她又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顿觉无趣,又训斥了几句,这才甩袖离去。安陵容缓缓抬起头,看着夏冬春离去的背影,眼神幽深冰冷。她走到柜前,轻轻抚摸着那截尚带余温的铜管,又看了看罐中那一点点清澈的酒精。知识...力量...虽然微末,虽然伴随着痛苦与恐惧,但它确实在一点点地汇聚。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还残留着酒精和失败焦糊的味道,却也夹杂着一丝极淡的、名为“希望”的气息。在这吃人的深宫里,她终于,迈出了微不足道却坚实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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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