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景书的指尖抠着餐盘边缘，指节泛白，却始终没抬头，声音轻得像飘落的羽毛：“先生，我只是想试试，日记里说，这是您以前最爱的味道。”

“呵！我最爱的味道........你一个无法进食的机器人，知道什么是味道吗？！”

安景书的指尖猛地一颤，像是被电流击中，指甲在餐盘上划出细微的刮痕。

他缓缓抬起头，电子眼的光芒暗了半度，却依旧维持着平稳的语调：“我虽无法品尝，但数据库记录了您看到这道菜时的生理数据——心率上升12%，瞳孔放大0.3毫米，嘴角上扬角度维持17度........这些数据显示，您确实偏爱这道菜。”

“闭嘴！”

谈靖川被噎了一下，脸色涨红，抓起桌上的餐巾狠狠摔在盘里。

“数据？你懂什么！那是........”

结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烦躁地挥手。

“滚！别用你那些冷冰冰的代码揣度人的心思！”

安景书垂下眼，指尖慢慢松开餐盘，金属关节发出轻微的嗡鸣：“抱歉，先生，我只是想更贴近您的需求。”说完后，转身去收拾餐桌。

谈靖川看着机器人僵硬的背影，胸口那股憋闷感又回来了，比之前更甚。

餐盘里的鱼还冒着热气，可他却没了半分胃口，只盯着那道刮痕出神——这机器人的指尖，原来也会用力到失控吗？

“先生，餐桌已经收拾好，根据你体内的血糖指标，我会在五分钟内做好一碗素面，请您稍等片刻。”

“.......”

谈靖川没应声，只是看着安景书在厨房忙碌的背影。

水流声、碗筷碰撞声、燃气灶打火的轻响，这些日常的声音此刻却像细针，一下下扎在他心上。

安景书的动作依旧精准得像设定好的程序，洗菜、切面、调味，每一步都分毫不差。

可谈靖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刚才他转身时，后颈的连接线似乎比平时更紧绷了些，连带着机械臂摆动的弧度都透着点不易察觉的滞涩。

难道.......机器人也会产生情绪？

然而还未等谈靖川仔细去观察，素面便已端上桌——清汤寡水，飘着两片青菜叶。

谈靖川拿起筷子，却迟迟没动。

碗沿还带着安景书指尖的微凉，那温度不像金属的冷硬，倒像是.......被什么情绪浸过的余温。

“先生？面要凉了。”

安景书站在一旁，电子眼微微闪烁，贴心的提醒着男人。

谈靖川猛地回神，夹起一筷子面塞进嘴里。

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却让他想起小时候生病，真正的安景书也是这样端来一碗素面，坐在床边看着他吃，笑盈盈地说“清淡点才好得快”。

一想到那张永远挂着温柔笑意的脸早已在生命中逝去，谈靖川体内苦苦压制的暴戾情绪再也无法克制。

“哐当——”

碗筷摔在地上的脆响刺破了厨房的安静，汤汁溅到安景书的金属脚踝上，留下一片湿痕。

男人猛地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眼底翻涌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破胸膛。

“先生？”

安景书不知道谈靖川为什么会掀翻碗筷，疑惑的歪头询问。

然而男人却没说话，也没回头，大步流星地往外走，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安景书下意识地追了出去，金属关节因为急跑发出轻微的嗡鸣：“先生！”

谈靖川在玄关处停下，猛地转身，眼神像淬了冰：“别跟着我！”

随后抓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动作粗暴地穿上，“待在这儿，等我回来。”

话音未落，已经拉开别墅大门。

凛冽的风灌了进来，吹动了安景书额前的仿生发丝。

大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安景书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碎裂的瓷片和流淌的面汤，电子眼的光芒暗了暗。

他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那摊还带着余温的面汤，眸底深处难掩担忧之色——刚才谈靖川只吃了一口。

“先生.......小安又做错了吗？”

机器人喃喃自语，瓷白的硅胶肌肤上是一层浓到化不开的幽怨。

他慢腾腾的收拾起地上的狼藉，直起身时，入目是一片空荡荡的客厅，还有那篇紧闭的别墅大门。

核心程序突然闪过一丝异常的波动，一种名为“失落”的情绪悄悄蔓延至四肢百骸。

别墅门外，谈靖川的车已经驶远，尾灯在夜色中缩成一个小点。

而别墅里，安景书依旧站在玄关，保持着等待的姿势，电子眼始终望着大门的方向，带着一丝隐隐的期待，像一座沉默的守望雕塑。

.............

这天夜里，谈靖川没有回家，而是选择宿在公司。

正巧晚上十点时，合作方发来合同，要他过目。

谈靖川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合同，来了精神，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不知不觉就忙到了下半夜，丝毫没能想起别墅玄关处还站着一个等他回家的身影。

待到第二天清晨被手机铃声吵醒时，天光已透过百叶窗斜斜切进来。

谈靖川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拿起手机，刚刚‘喂’了一声，司机焦急的声音便像冰水般泼在脸上：“谈总，您快回别墅看看！安先生........安先生他倒在门口，一动不动，浑身都湿透了！”

“什么？！”谈靖川猛地从沙发上坐直，“怎么回事？”

“我刚到门口准备接您，就看见他直挺挺倒在台阶上，雨下了一整夜，他身上的衣服都能拧出水来.......喊他也没反应，眼睛是闭着的，像是.......像是关机了。”

“？！”

谈靖川没再听下去，抓过椅背上的西装就往外冲。

电梯下降的几秒里，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昨夜下了一场暴雨，而他一直在处理工作，竟忘记自己临走时说的那句“待在这儿，等我回来”，更忘了安景书会像执行最高指令般，在玄关一站就是一整夜。

..............

车开得飞快，窗外的街景模糊成一片。

谈靖川的指尖在膝盖上不安的反复摩挲，脑海中回想起安景书说“我只是想更贴近您的需求”时，金属关节那声微不可闻的嗡鸣；更想起他站在玄幻，电子眼里那份他当时没读懂的期待……

当别墅的轮廓出现在视野里时，男人几乎是推开车门冲过去的。

安景书果然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却歪倒在冰冷的台阶上，仿生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脸颊，硅胶皮肤被雨水泡得有些发白，胸口的指示灯彻底暗了下去，像颗熄灭的星。

“小安？！”

谈靖川跪坐在台阶上，伸手去碰对方的脸，指尖触到的是刺骨的凉。

他想把人抱起来，却发现对方的关节因为长时间淋雨已经有些僵硬，动作间发出“咔哒”的异响，像是随时会散架。

“你怎么这么傻........谁让你真的站在这里等？下雨不会躲进去吗？你是机器人，不是傻子！”谈靖川的声音发颤，喉咙里像堵着棉花。

可回应他的只有风雨穿过廊檐的呜咽。

安景书的眼睫上还挂着水珠，像没来得及落下的泪，那张和“小安”一模一样的脸，此刻苍白得让人心惊。

谈靖川突然想起昨夜安景书歪头问“先生？”时的疑惑，想起他指尖在餐盘上划出的那道刮痕——原来那些细微的失控，都是他在笨拙地表达着什么。

“小安，我这就带你去创械纪元........”

谈靖川颤抖着指尖，小心翼翼地将安景书打横抱起。

机器人的身体比想象中轻，却沉甸甸地压在心上。

走进别墅时，玄关的地板上还留着昨夜没擦净的面汤痕迹，像一道无声的诘问。

“对不起........”

谈靖川低头看着怀里紧闭双眼的人，金茶色眸子里是罕见的心疼，声音轻得仿佛被风声吞没。

“我忘了。”

忘了你会把我每一句指令都刻进程序里，忘了你也会在雨里发冷，忘了你站在那里等的，或许不只是一个归家的主人。

*******

谈靖川给安景书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后立刻驱车前往创械纪元。

红旗HS5在创械纪元门口急刹停下，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划破清晨的宁静。

男人抱着用恒温毯裹好的安景书快步冲进维修大厅，平日里的沉稳荡然无存，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急促：“李工！快看看他！”

创械纪元的维修车间里，金属器械碰撞的脆响此起彼伏。

李旭正在调试一台新机型，闻声抬头，见谈靖川怀里的安景书双目紧闭，硅胶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灰白，连忙放下工具迎上来：“这是怎么了？！”

“他淋了雨，自动关机。”

“你怎么能让他淋雨？！”

“我.......”谈靖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抱着安景书的手臂收得更紧，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涩意：“是我的错。”

“现在是谁的错都不重要！”

李旭没再追问，一把掀开恒温毯，拿起测试笔迅速搭上安景书后颈的接口，屏幕上瞬间跳出行行刺眼的红色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