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凌曜独自在冰封般的寂静里坐了多久，他不知道。直到办公室的门再次被“砰”地一声，毫不客气地从外面推开。

霍野站在门口。

他显然也看到了那篇文章。而且，看他的状态，恐怕不仅仅是“看到”那么简单。

他身上还穿着排练时的黑色紧身训练T恤和运动长裤，头发微湿，几缕黑发不羁地搭在额前。但他此刻的表情，却与平日那种慵懒散漫或故意挑衅截然不同。

那张英俊得极具侵略性的脸上，笼罩着一层骇人的阴霾。眼睛里燃着两簇实质般的怒火，锐利得像要噬人。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嘴角紧紧抿着，压出一道冰冷的、愤怒的直线。他整个人像一头被彻底激怒、蓄势待发的猛兽，周身散发着危险的低气压。

他甚至没看凌曜，几步冲到凌曜的办公桌前，一把抓起那只还亮着那篇恶心文章的平板电脑，目光死死地、几乎是厌恶地扫过那些文字和配图。

然后，他发出一个极短的、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气音，充满了极致的鄙夷和怒火。

下一秒，他掏出自己的手机。那是一只定制款的暗黑色钛金属手机，壳上还有明显的街头涂鸦痕迹。他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操作，速度快得几乎出现残影。

凌曜抬起眼，看到他脸上那种不管不顾、近乎毁灭式的决绝表情，心中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霍野！”他厉声喝道，试图阻止，“你要干什么？”

霍野根本没理他。手指在发送键上重重一点！

然后，他将手机屏幕转向凌曜。

界面停留在他的官方微博页面（那个他几乎长草、只有经纪公司偶尔打理发广告的账号）。最新一条动态，没有任何配图，只有转发了那篇《风尚洞察》文章的链接。

后面的配文，简单粗暴到极致，只有两个字：

「放屁。」

后面紧跟一个系统自带的、直挺挺的中指表情符号。

凌曜的呼吸瞬间窒住。

疯了！他绝对是疯了！

在如此敏感的时刻，用如此粗鲁、如此挑衅、如此不计后果的方式回应？！这无异于在油锅里投下炸弹，只会让火势烧得更旺，将他自己、将凌曜、将整个Aether彻底推向舆论的火山口！

“立刻删掉！”凌曜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怒意而绷紧，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他隔着桌子，几乎想伸手去抢霍野的手机，“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这样只会让事情变得更不可收拾！”

霍野猛地抬起头，那双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琥珀色眼睛，终于对上了凌曜的视线。那里面没有平日的戏谑调侃，也没有刻意伪装的顺从，只有一片被恶意中伤彻底点燃的、赤诚而滚烫的愤怒。

“删什么删？！”霍野的声音比他还大，带着一种豁出去的、不管不顾的暴躁，“老子说的就是事实！那帮孙子写的不是放屁是什么？！一个个躲在键盘后面满嘴喷粪！他们不是在搞你！他们是在搞我们！搞‘荒野之境’！想把我们所有人的心血都泼上脏水！这时候当缩头乌龟？老子他妈办不到！”

他的话语粗粝，直接，甚至难听，却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猛地刺破所有虚伪的矫饰，直指核心。那里面有一种凌曜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近乎鲁莽的担当和一种……被侵犯领地后的凶猛护短。

凌曜被他这番话吼得怔了一瞬。胸腔里那股冰冷的怒火，仿佛被这团更炙热、更直白的火焰猛地撞了一下。

电话再次尖锐地响起，不用猜也知道是公关部、经纪人王姐、甚至是董事会更高级别的人物打来的兴师问罪电话。尖锐的铃声像背景音般持续嘶鸣，加剧着混乱感。

凌曜看也没看那吵个不停的电话，他的目光死死锁着霍野。霍野也毫不退缩地瞪着他，胸膛因激动而微微起伏，像一头暴躁的困兽。

两人在弥漫着无形硝烟的办公室里剧烈地对峙着，空气噼啪作响。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对视。

凌曜脑中飞速权衡。霍野的做法无疑愚蠢而冲动，将自身置于更危险的境地。但……他那句“他们是在搞我们”，却像一颗投入冰海的烧红烙铁，瞬间蒸发掉所有冰冷的算计，露出底下最原始、最滚烫的共鸣。

对手想要看到的，正是他们的分裂、猜忌、互相推诿，甚至落井下石。

而霍野，用他最混蛋也最直接的方式，选择了最不可能的选项——共同承担。

凌曜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他眼中的震惊和怒意慢慢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无奈、焦灼，以及一丝……极其细微的、被这种混蛋式维护击中的悸动。

他不再试图让霍野删除微博。而是猛地拿起自己的手机，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如铁的语气，直接拨通了公关部负责人的电话。

“是我，凌曜。”他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出去，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绝对低压，“立刻、马上，以Aether工作室官方名义发布最严正的声明，驳斥《风尚洞察》一切不实报道，明确指出其内容已构成诽谤，保留一切法律追究权利。语气要强硬，立场要绝对清晰。”

他语速极快，条理分明，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地：“同时，联系最好的律师事务所，准备律师函，不，直接准备起诉材料。我要的不是警告，是要他们为今天的每一个字付出最沉重的代价。”

下达指令时，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霍野。霍野脸上的暴怒渐渐平息，转而变成一种专注的、带着点惊讶的审视，看着瞬间进入战斗状态、杀伐决断的凌曜。

挂了电话，凌曜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手机外壳上摩挲了一下。他再次看向霍野，语气依旧冷硬，却奇异地缓和了一丝棱角：“你……先回去。暂时不要接受任何采访，不要在任何场合发表任何言论。包括你的社交媒体。”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低沉下去，“……一切，交给我。”

这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托付，一种划分战场的分工。

霍野盯着他看了几秒，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怒火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所取代。他忽然扯了一下嘴角，那笑容很短，甚至有点僵硬，却不再是愤怒，而像是一种……确认。

“行。”他干脆利落地吐出一个字，没有再多说任何废话。他深深看了凌曜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我看你怎么做”，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办公室，像一阵裹挟着雷暴离去的风。

门在他身后关上。

凌曜独自站在原地，办公室里似乎还残留着霍野带来的那股滚烫的、暴烈的能量，与他周身冰冷的杀伐之气剧烈碰撞、交融。

他拿起桌上已经微凉的咖啡，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奇异地点燃了某种沉睡的斗志。

战争以最肮脏的方式升级了。

但现在，他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