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第一次见到王一博，是在一个阴雨连绵的下午。

他刚结束一场酣畅淋漓的机车赛，带着一身汗水和潮湿的尘土气回到家，还没来得及蹬掉脚上昂贵的限量版球鞋，就听见客厅里传来父亲肖廷州不同寻常的、近乎温和的说话声。

这太稀奇了。

肖廷州对他这个亲生儿子向来只有两种态度：无视或训斥。

肖战叼着未点燃的烟，晃进客厅时正撞见肖廷州用那种他熟悉的、只对“白月光替身”们才有的温柔嗓音说话。

稀奇。

他挑眉望去，看见客厅中央站着个瘦小苍白的男孩，像棵被雨打蔫的小白杨，浑身湿透滴着泥水，怀里紧搂个破旧背包，戒备地躲开肖廷州拍向他肩膀的手。

“一博，以后这就是你家。”肖廷州语气温和，转头看见肖战，立刻蹙眉呵斥：“站没站相！滚过来，这是你一博弟弟，王慕安叔叔的儿子。”

王慕安。肖战嗤笑，他爹那求而不得的白月光Omega。他慢悠悠踱过去，半蹲在王一博面前，叼着烟上下打量——啧，真脏。

“哦？就那个让我爸惦记十几年的白月光的种？”他语气轻佻，讽刺地扫过男孩又瞥向父亲，“长得也就那样，没看出多特别。”

肖廷州脸色骤沉：“肖战！注意你的言辞！”

“注意什么？这小鬼不会是你私生子吧？”

“你个混账瞎说什么？给我向一博道歉！”

王一博仿佛没听到肖战的挑衅，只是更紧地抱住了怀里的背包，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见王一博一声不吭的模样，肖战忽然觉得有点没劲。针对一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小屁孩，确实没什么成就感。

他瞥了一眼男孩不断滴水的头发和衣服，以及那微微发颤的嘴唇，啧，别刚进门就病死了，那多扫兴。

生物爹看着对白月光一往情深、爱屋及乌，这白月光儿子快被冻成狗了他都看不见。

他懒得再理会父亲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扔掉没点燃的烟，几步上前，拉着王一博。

“脏死了。”肖战嫌弃地皱眉，硬拖着人往楼上走，“跟我上来，把你这一身泥巴洗干净，别把我家地板都弄脏了。”

“放开！”王一博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使劲挣扎。

肖廷州怒道：“肖战你要干什么？收起你的少爷脾气，对一博尊重些！”

肖战嗤笑一声：“当然是带他去洗澡换身衣服，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肖廷州这才发现王一博身上又湿又脏的衣服，他刚参加完白月光的葬礼，根本没有关注到王一博身上的异样，此时有些愧疚。

他难得赞扬肖战：“算你有当哥哥的样子。”

肖战才懒得理他，也不顾王一博挣扎，直接把人扛肩上，扛进了自己卧室的浴室。

男孩的挣扎在他一个成年Alpha面前显得徒劳。拧开花洒，温热的水劈头盖脸地淋下来，王一博猛地闭上眼，却依旧咬着牙不肯屈服，双手死死护着怀里的背包。

肖战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想起自己母亲刚去世时，他好像也这样死死抱着母亲留下的一条毯子，不肯让任何人碰，仿佛那样就能留住最后一点气息。

他动作顿了一下关掉水，看着像落汤鸡一样狼狈的男孩，难得地没再讽刺：“至于吗？不就是洗个澡？你身上这味儿，是你爸留下的？”

一股好闻的茉莉花味，他可没落下生物爹贪婪嗅王一博身上味道的恶心样。

王一博身体猛地一僵。

“留着这味儿，你爸就能活过来了？还是能让你不生病？”肖战靠在门上，语气依旧不算好，却少了些尖锐，“你要是病死了，你爸在地下就能安心了？”

王一博抬起头，黑沉沉的眼睛死死瞪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讨厌你。”

肖战愣了一下，随即反而笑了，是那种漫不经心、玩世不恭的笑：“哦，没事啊。”

他伸手，胡乱地揉了揉男孩湿透的头发，触感意外地柔软。

“我喜欢你就行了。”

王一博恨恨地瞪着肖战。

温热的水流再次打开，氤氲的蒸汽弥漫在浴室里。

肖战没再粗暴地直接淋他，而是拿过花洒，力道不算温柔地冲洗着王一博头发和身上的泥污。

洗发水的泡沫滑落，带着清爽的薄荷味，强势地覆盖了那缕残存的、微弱的茉莉花香。

王一博闭着眼，任由肖战动作。温热的水流冲刷在皮肤上，带来一丝暖意。

我喜欢你就行了。

这句话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心脏，精准扎进前世早已结痂的伤疤深处。

王一博没想到自己会重生回十二岁被接到肖家这天，更没想到还能再次见到活生生的肖战。

前世他就喜欢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招惹了一堆人疯狂迷恋上他，说不定前世死那么早就是什么情债导致的。

前世的他就是被这些似是而非的话语蛊惑，一步步沉沦，生出了不该有的妄念，最终换来的却是肖战毫不留情的打压、驱逐，直到将他彻底流放到国外，断了一切联系。

他在国外漂流三年，直到得知肖战的死讯。

他连夜飞回国站在棺椁前，看着里面那个苍白、安静的青年，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抵是，啊，他终于安静了，再也不会说那些伤自己的心的话了。

可是……他怎么可以这么安静呢？

他还没来得及理清那些杂乱的思绪，也没来得及查清肖战是怎么死的，就重回到了这个一切开始的时刻。

回到十二岁父亲刚去世，刚被接到肖家时。

而这个人，居然又对他说出了同样的话。

我喜欢你就行了。

轻飘飘的，一如既往的玩世不恭，像对待一只路边捡来的、一时兴起觉得有趣便逗弄一下的野狗。

王一博一时间恨极了肖战。

凭什么？凭什么他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话？凭什么自己又要重蹈覆辙，被困在这个有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