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把最后一片柠檬放进白瓷杯时,指腹蹭到了杯沿的冷。水温要在八十度,柠檬要去籽,蜂蜜不能多,半勺刚好——这些规矩,她记了三年,比记自己的生日还熟。
楼下传来玄关处的响动,是厉烬寒回来了。
她捏着杯柄的手指紧了紧,把杯子放在托盘里,脚步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客厅里没开灯,只有落地窗透进来的月光,把男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靠在沙发上,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领口的扣子松了两颗,露出一点冷白的皮肤。
“回来了。”苏晚把茶杯递过去,声音压得低,带着点习惯性的讨好。
厉烬寒没接,甚至没看她。他的目光落在茶杯里浮着的柠檬片上,像是透过那片黄,看到了别的什么。过了几秒,他才抬手,指尖没碰杯柄,只捏着杯子的边缘,抬到唇边抿了一口。
“今天画了什么?”他终于开口,声音里没什么温度,像窗外的月光,凉得渗人。
苏晚心里颤了一下。她今天在画室待了一下午,画的是海边的礁石,不是他要的。他要的永远是顾星辰喜欢的——白玫瑰,蓝鸢尾,还有城西庄园里的樱花。顾星辰是他的白月光,死在三年前的一场车祸里,而她苏晚,不过是个眉眼和顾星辰有七分像的替身。
“没……没画什么。”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那是双白色的帆布鞋,顾星辰以前也爱穿。
厉烬寒的手指顿了顿,杯子放在茶几上,发出一声轻响。他终于看向她,眼神扫过她的脸,停在她的眼睛上,又很快移开,像是多看一秒都嫌烦。
“明天有个宴会,穿那件香槟色的吊带裙。”他说,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星辰以前最喜欢那条裙子。”
苏晚的手指蜷缩起来,指甲掐进掌心。那条裙子太短,领口太低,顾星辰穿是明艳,她穿,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东施效颦。可她不能说不,三年来,她从没有说不的资格。
“好。”她轻声应着。
厉烬寒没再说话,拿起手机开始回复消息。客厅里静得可怕,只有他指尖敲击屏幕的声音,一下一下,像敲在苏晚的心上。她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像个多余的摆设。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才像是找到了借口,慌忙拿出手机,是家里的电话。她走到阳台,轻轻带上玻璃门。
“姐,”电话里是弟弟苏辰的声音,带着点虚弱,“医院今天又催钱了,说下周要做手术,押金还差五万。”
苏晚的喉咙发紧,眼眶一下子就热了。苏辰有先天性心脏病,这几年一直在治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一堆债。她当初答应做厉烬寒的替身,就是为了给苏辰凑医药费。
“你别担心,钱的事我来想办法。”她吸了吸鼻子,把声音压得平稳些,“你好好养病,听医生的话。”
挂了电话,她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冷风吹在脸上,才勉强压下眼里的泪。五万块,对厉烬寒来说不过是一顿饭的钱,可对她来说,却要放下所有尊严去求他。
她转身回到客厅时,厉烬寒已经站起来,正要上楼。他的脚步顿在楼梯口,回头看她,眼神里带着点不耐烦:“杵在那儿做什么?”
苏晚咬了咬唇,鼓起勇气走过去,声音带着点颤抖:“厉总,能不能……能不能借我五万块?我弟弟要做手术,急用钱。”
厉烬寒的眼神冷了下来,像淬了冰。他盯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苏晚,你忘了我们的约定?”
约定。三年前她签的协议,他给她钱,她做他的替身,除了这个,不能提任何额外的要求。
“我知道,可是……”她还想解释,却被厉烬寒打断。
“没什么可是。”他的手指伸过来,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疼,“想要钱,可以。明天宴会上,把李总陪好,他高兴了,别说五万,十万都有。”
苏晚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血液像是冻住了。李总,她听说过,是个出了名的色鬼,厉烬寒竟然要把她推给别人?
“我不……”她想推开他,却被他攥得更紧。
“你没有说不的权利。”厉烬寒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你弟弟的命,和你的尊严,哪个重要,你自己选。”
他松开手,转身走上楼,留下苏晚一个人站在原地,浑身发冷。她看着楼梯口那道消失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疼得喘不过气。
回到房间,她把自己摔在床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枕头下有个东西硌得她慌,她伸手摸出来,是一根验孕棒,两条红杠,刺眼得很。
她怀孕了,三天前发现的。她本来想找机会告诉厉烬寒,可现在看来,说不说都一样。这个孩子,不过是替身生下的孩子,在他眼里,或许连存在的资格都没有。
她把验孕棒紧紧攥在手里,指甲几乎要嵌进里面。黑暗里,她的眼泪无声地流,流湿了枕头,也流湿了那颗早就千疮百孔的心。
第二天傍晚,厉烬寒的司机来接她去宴会。她穿着那条香槟色的吊带裙,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陌生得很。裙子很合身,却像一层薄冰,贴在身上,冷得她发抖。
宴会上很热闹,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厉烬寒牵着她的手,像牵着一件展品,逢人就介绍:“这是我的女伴。”
没人问她的名字,所有人的眼神都带着点探究和轻蔑,他们都知道,她是顾星辰的替身。
李总很快走了过来,油腻的脸上堆着笑,眼神在她身上打转:“厉总,这位小姐真是标致,和顾小姐越来越像了。”
厉烬寒笑了笑,把她往李总身边推了推:“李总喜欢就好,今晚让她陪你多喝几杯。”
苏晚的身体僵住,脚步像钉在地上。她抬头看厉烬寒,眼神里带着点祈求,可他却避开了她的目光,转身和别人聊了起来。
李总伸手想搂她的腰,苏晚下意识地躲开,手里的酒杯晃了一下,红酒洒在了李总的西装上。
“你怎么回事?”李总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变得粗鲁。
苏晚慌了,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李总冷笑一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那就陪我喝三杯,赔罪。”
他的手劲很大,捏得她手腕生疼。苏晚挣扎着,看向厉烬寒的方向,可他像是没看见一样,还在和别人谈笑风生。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医院的电话。她心里一紧,用力挣开李总的手,接起电话。
“请问是苏辰的家属吗?”电话里是护士的声音,带着点急切,“苏辰刚才突发心衰,现在正在抢救,你们赶紧来医院,还要再交三万块的抢救费。”
苏晚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她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三万块……我马上就来,你们一定要救救他!”她挂了电话,转身就想往外跑,却被李总拦住。
“想走?没陪我喝够,哪儿也别想去!”李总抓着她的胳膊,不肯松手。
苏晚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对着厉烬寒的方向大喊:“厉烬寒!我弟弟在抢救,我要去医院!你借我钱,求你了!”
厉烬寒终于看了过来,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波澜,甚至带着点冷漠:“我说过,想要钱,就得陪好李总。”
苏晚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像掉进了冰窖。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她伺候了三年,甚至怀了他孩子的男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她用力甩开李总的手,声音带着点绝望的疯狂:“厉烬寒,你会后悔的!”
她转身跑出宴会厅,不顾身后李总的咒骂和厉烬寒冰冷的目光。外面下着雨,冰凉的雨水打在她身上,把她的裙子淋得湿透,也浇灭了她心里最后一点希望。
她没有钱,没办法去医院。她只能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她的意识。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走到了海边。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巨大的声响,像是在嘲笑她的无能。她摸了摸小腹,那里有个小小的生命在孕育,可她却连保护他的能力都没有。
弟弟还在抢救,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厉烬寒的冷漠,李总的轻薄,三年来的屈辱,像无数根针,扎得她体无完肤。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又响了,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附带着一张照片——医院的抢救室门口,红灯灭了,医生摇着头,旁边是她母亲崩溃的哭声。还有一段录音,是厉烬寒的声音,冷漠地对下属说:“苏辰的医院缺设备,让他们再等等,等苏晚听话了再说。”
苏晚看着那条短信,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原来,弟弟的抢救不及时,是厉烬寒故意的!他为了让她听话,竟然眼睁睁看着她弟弟去死!
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眼泪混合着雨水往下流。她恨,恨厉烬寒的残忍,恨自己的无能,更恨这三年像个笑话一样的日子。
海浪越来越大,拍打着岸边的岩石,溅起高高的水花。苏晚一步步走向海边,冰冷的海水没过她的脚踝,又没过她的膝盖。
她回头看了一眼城市的方向,那里有她的噩梦,有她的屈辱,还有她永远失去的亲人。
“厉烬寒,我就是死,也不会再做顾星辰的替身。”她轻声说,声音被海浪吞没。
然后,她闭上眼,纵身跳进了汹涌的大海里。
远处,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边,厉烬寒站在车旁,看着那个消失在海浪里的身影,瞳孔骤然收缩。他疯了一样冲向海边,可海浪已经把她的身影彻底淹没,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的海水。
“苏晚!”他嘶吼着,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慌和绝望,“你回来!”
可回应他的,只有海浪的咆哮,和那片吞噬了一切的,冰冷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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