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阳光太暖,衬得醒来后的现实愈发寒凉。
肖战缓缓睁开眼,眼角那滴为旧日甜蜜而流的泪,早已干涸在冰冷的皮肤上,留下一道微不足道的紧绷感。
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角落处结的一小片蛛网。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灰尘和廉价皂角混合的味道。
他动了动,身体像是被拆开又胡乱拼凑起来,每一处关节都叫嚣着酸痛。烧退了,但力气也被一并抽干。
他偏过头,床头柜上放着一个水杯,旁边是一个拆开的药盒,上面“布洛芬缓释胶囊”几个字格外清晰。
王一博把他弄进来了,还给他吃了药。
这个认知,像一簇微弱的火苗,在肖战冰冷的心底悄然燃起。
他撑着手臂坐起来,动作牵扯到被门夹伤的右手,一阵尖锐的痛感让他倒抽一口凉气。
指尖已经被简单处理过,涂着一层黄褐色的碘伏,看起来有些狰狞。
房间里空无一人。
肖战下意识的环顾这间套内不足五十平米的公寓,这里,每一个角落他都熟悉得心头发紧。
书桌上的高性能台式电脑,还是王一博当初知道肖战在偷偷学设计时,特意买的。
他们曾在这张床上夜夜缠绵,也曾挤在小小的沙发上看电影,抢同一包薯片。
当初确认关系后,王一博就嚷嚷着要同居。
肖战那时正沉浸在自己编织的“人穷志坚”的剧本里,说什么也不同意搬去王一博的大平层,王一博拗不过他,便纡尊降贵地也搬进了这方寸之地,还将所有家电家具都换了一遍,把这里布置得温馨又舒适。
后来冬天太冷,这里没有暖气,开空调又干,王一博看他半夜流鼻血,才不由分说地将他“绑”进了市中心那套有五恒系统的大平层。
临走前,王一博特意把这间小破屋买了下来。他说,这是他们的“革命根据地”,有纪念意义,还说,只要肖战想,他们随时可以回来住。
只是谁也没想到,一语成谶。
王氏破产后,这个被当作“纪念”的地方,如今竟成了王一博唯一的落脚点。
只是,当初那个被王一博用爱意和金钱填满的温馨小屋,此刻却处处透着股颓靡之气。
沙发的一角,被利器划开了长长一道口子,里面的海绵翻了出来,像一道狰狞的伤疤,几件衣服随意的搭在扶手上。
玻璃茶几的桌面也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狠砸过,眼下用透明胶带潦草地粘着。
茶几上还有吃剩的外卖盒子和捏扁的啤酒罐。
肖战赤着脚下床,先去洗手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底还有未褪的红。
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想起梦里王一博“气急败坏”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心口泛起一阵密密匝匝的疼。
他没再耽搁,忍着手上的痛和身体的虚软,开始收拾屋子。
他将沙发上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把垃圾都清理掉,开窗通风,然后用抹布一点点擦去家具上的灰尘。那张被划破的沙发,他找不到针线,只能暂时用一个旧抱枕盖住那道“伤疤”。
他不知道这两三个月王一博是怎么过的,但从这满屋的狼藉和邻居大妈的话里,也能窥见一二。
那个骄傲到不可一世的小少爷,一个人守着这间破败的屋子,应付着要债的,吃着最廉价的便当,该是怎样的心情。
房间小,真正收拾起来很快,待肖战将房间整理好后,才想起被他扔在门口的那些食材。
他打开门,楼道里空空荡荡,只有他买的那袋菜还孤零零地躺在原地。菜叶有些蔫了,肉虽然不急昨天刚买时的新鲜,但好在还能吃。
肖战把菜拎进来,又钻进厨房,开始处理那些食材。
可乐鸡翅,糖醋里脊,香菜牛肉丸子汤,都是王一博从前最爱吃的。
油烟机轰隆作响,饭菜的香气很快为这个冰冷的屋子,添上了久违的烟火气。
临近天黑时,饭菜刚上桌,门外忽然传来“哐哐哐”的巨响,力道重得不像是敲门,更像是砸门。
“开门!别他妈装死!”
粗野的叫骂声穿透铁门,震得肖战耳膜发麻。
他心头一紧,想起邻居大妈说的“凶神恶煞的要债人”。
肖战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没有丝毫犹豫地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三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为首的是个光头,脖子上有纹身,满脸横肉,正抬脚准备再踹一脚。
见门突然开了,踹出去的脚硬生生停在半空,表情有些错愕。
他身后两个男人也愣住了,显然没想到开门的不是王一博,而是一个看起来清瘦干净,甚至有些病气的男人。
“你谁?王一博那小子呢?”光头放下脚,皱着眉问。
“他不在。”肖战身体挡在门口,神色平静,“你们找他有什么事?”
“什么事?要债!”另一个瘦高个的男人不耐烦地推开光头,想直接进屋,“让开!”
肖战没让,反倒一直看着光头,问:“他欠你们多少钱?”
光头上下打量着肖战,长得是真好看,病歪歪的,看着一碰就碎,但那双瑞凤眼却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没有半点惧色。他不玩男人,但混迹市井也知道那些爱玩男人的,好的都是哪一口。
他扯了扯嘴角,语气变得有些玩味:“怎么着,想拿你这张脸去卖个好价钱,替他还?”
肖战没理会他带了侮辱性的话语,只淡淡地重复了一遍:“他欠你们多少钱?”
肖战这份超乎寻常的镇定,反倒让光头愣了一下。他旁边的瘦高个不耐烦地嚷嚷:“别跟他废话,进去砸!不给钱就让他住不了!”
“法治社会,私闯民宅和故意毁坏财物,都是要坐牢的。”肖战一双瑞凤眼清凌凌的,毫无惧色,他伸手挡在门口,岿然不动,“你们要是不怕,可以试试。”
“哥儿几个既然敢吃这碗饭,就不怕条子。”光头冷笑一声,但也没再硬闯。
“既然你问了。”他摸了摸自己光亮的头顶,吐了口唾沫在地上:“你要是能替他还,哥哥我今天就当交个朋友。”
“这三个月,连本带利。”光头男比出的五根手指,在昏暗的楼道里像一根根粗壮的胡萝卜。
五十万。
对于如今的王一博来说,这无疑是天文数字。
肖战的视线从那几根手指上挪开,依旧平静地看着光头男:“我问的是本金。”
光头男被他这不咸不淡的态度弄得有点没底,混迹市井多年,他见过哭天抢地的,也见过撒泼耍横的,就是没见过这种病歪歪地堵在门口,却像在谈判桌上谈生意一样冷静的。
“三十五万,本金。”
“小子,你跟我们玩什么心眼呢?”旁边的瘦高个不耐烦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利息也是钱!”
“高利贷的利息,法律不保护。”肖战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你们要是想把事情闹大,我们可以现在报警。”
“让警察来界定这五十万里,有多少是合法的,有多少,是你们应该吐出来的。”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光头男,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清冷的理智:“当然,我不想把事情闹大。王一博欠的钱,我会还。本金三十五万,对吧?至于利息,我们可以谈。”
“谈?”光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他妈拿什么跟我们谈?拿你这张脸吗?”
“拿我这张脸?”
肖战摇头轻嗤,笑声很轻,像羽毛拂过,却让对面三个满身横肉的男人莫名感到一丝寒意。
“我这张脸,可比你们想象的值钱。但不是拿来卖的,是用来跟你们讲道理的。”
他往前走了一小步,明明身形清瘦,气势却半点不输。漂亮的瑞凤眼微微眯起,眼尾的弧度带着点天生的锐利。
肖战:“三十五万本金,我可以现在就还给你们。”
“至于利息,按照国家规定的民间借贷利率上限,一年期 LPR 的四倍来算。王一博借钱是三个月前,我给你们凑个整,算一万块利息,如何?”
光头男和他身后的两个跟班都听傻了。
他们催债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碰见欠钱的这边,不哭不闹不上吊,反倒心平气和地跟他们普起法来了。
“小子,你他妈耍我们呢?”瘦高个脾气最冲,上前就要推搡肖战。
肖战没躲,只是看着光头男,声音依旧平稳:“大哥,出来混,求的是财,不是气,既然是求财,不是为了把人逼死,对吧。”
“刚刚说的一万利息,也是玩笑话,这样,我这边给五万利息,当是这几个月哥几个跑腿的辛苦费。”
“三十五万,加五万的利息,这笔烂账就清了。非要闹,那我只能报警。警察来了,你们这算不算暴力催收?这利滚利的算法,够不够定性为‘套路贷’?”
“到时候别说四十万,你们投进去的三十五万本金能不能拿回来,都是个问题。”
肖战说话不疾不徐,条理清晰得可怕。
几个催债的也不傻,眼前这人说得句句在理,高利贷这门生意,本就是游走在灰色地带。
倒不是真是怕招来警察,而是最怕烂命一条的心态,王一博便是这样的硬茬,以至于这几个月他们在王一博这里毛都没见着一根。
几个催债的互相眼神交流,既然能收回本金的同时还血赚五万利息,他们便见好就收。
“行啊,小子,有种。”光头终于松了口,“四十万,一分不能少,今天必须见到钱。”
“可以。”肖战答应得干脆利落,他拿出手机,“我现在就转给你们。”
“但我需要看到原始的借条,并且当着我的面作废。”
光头男倒也爽快,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得皱巴巴的借据,递了过去。
肖战接过,上面的金额确实是三十五万,借款人是王一博,日期是三个月前。
他点点头,开始操作手机银行。
因为单日转账限额,四十万需要分几次转。
肖战靠在门框上,手指因为被夹伤还隐隐作痛,但他操作手机的动作却很稳,一次又一次地输入密码,确认转账。
一时间,楼道里只剩下手机按键的轻微声响和几个男人粗重的呼吸声。
光头男看着一笔笔到账的短信提醒,脸上的横肉也跟着放松下来。
等最后一笔钱到账,他当着肖战的面,将那张借据撕成两半,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手写的收据,签上自己的名字,扔给肖战,带着两个跟班骂骂咧咧地转身下楼。
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杂乱而沉重,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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