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博几乎是半扶半抱地将肖战带离了河边。

他走得极快，脸色阴沉得可怕，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暴戾气息，即使是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让人感受到那股压抑不住的怒火。扶在肖战腰间和肩膀的手，力道却下意识地放轻，带着一种与他的表情极不相符的、近乎小心的克制。

回到客房，门“砰”一声被甩上，隔绝了外界。

“坐下。”王一博的声音又冷又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肖战没有争辩，在床边坐下，额角的冷汗已经打湿了鬓角。小臂外侧的疼痛一阵阵袭来，火烧火燎，他不用看也知道，那里肯定已经迅速肿起老高。

王一博一言不发地转身，从他们带来的医药箱里翻出冰袋、消毒喷雾、活血化瘀的药油和干净的绷带。他动作粗暴地扯开包装，冰袋被捏得咯吱作响，仿佛那冰袋就是刚才偷袭者的脖子。

他单膝蹲在肖战面前，这个姿势让他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到肖战的脸。月光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恰好照亮肖战低垂的、因为忍痛而睫毛微颤的侧脸，和那只垂落着、已经开始明显红肿的小臂。

王一博的呼吸几不可查地停滞了一瞬。

他先拿起冰袋，动作却顿住了。想要敷上去，又似乎怕太冰或力道不对弄疼对方。那双在舞台上操控乐器、在赛道上驾驭机车都稳如磐石的手，此刻竟显得有些笨拙和犹豫。

最终，他还是将冰袋小心翼翼地、隔着肖战的一层薄薄衣袖，轻轻覆在了红肿处。

冰凉的触感让肖战激灵了一下，手臂下意识地想往回缩。

“别动。”王一博立刻出声，语气依旧很凶，但按住他手腕的指尖，却带着一种与他声音截然相反的、近乎烫人的温度。

肖战不动了。他垂着眼，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王一博。对方低着头，帽檐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唇，和那线条紧绷的下颌。他按着自己手腕的指腹温热而用力，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味。

冰敷了大约十分钟，红肿似乎稍稍消退了一些，但淤紫的痕迹已经清晰可见。

王一博移开冰袋，拿起消毒喷雾。他抬起头，看了肖战一眼，眼神复杂，声音干涩：“可能会有点刺激。”

“嗯。”肖战应了一声。

冰凉的喷雾落在皮肤上，带来轻微的刺痛。王一博喷得很仔细，确保覆盖了整片伤处。然后，他拿起了那瓶气味浓烈的活血化瘀药油。

他拧开盖子，倒了一些在掌心，搓了搓。浓烈的中药气味立刻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当他温热的手掌即将贴上肖战手臂淤伤的那一刻，两人都明显僵了一下。

这不再是隔着衣袖的冰敷，也不再是隔着一层喷雾的距离。这是直接的、皮肤相贴的接触。

肖战能感觉到王一博掌心传来的、比常人略高的体温，以及那因为搓揉药油而变得更加明显的薄茧。

王一博的手掌悬停了一瞬，然后，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力度，稳稳地覆了上去，开始顺着肌肉纹理，由轻到重地揉按。

“嘶——”肖战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药油渗入伤处，加上揉按的力道，那滋味又痛又麻又辣，实在不好受。

王一博手上的动作立刻放轻了，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僵硬。“忍着点。”他低声说，声音比刚才哑了一些，目光紧紧盯着自己手下那片青紫的皮肤，仿佛那是什么需要全神贯注攻克的难题。

他的指尖带着药油的滑腻，力道从生涩渐渐变得熟练，按压着肿胀的肌肉，试图将淤血化开。房间里很安静，只剩下两人都有些紊乱的呼吸声，和药油揉搓时发出的细微摩擦声。

肖战起初痛得有些分神，但渐渐地，那带着薄茧的、滚烫的指尖，那专注而笨拙的揉按，以及近在咫尺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强烈存在感，混合着浓烈的药油气味，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跳失序的感知，强烈地冲刷着他的神经。

他能看到王一博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能看到他因为用力而微微咬紧的后槽牙。能感受到他喷洒在自己手臂皮肤上的、温热而急促的呼吸。

太近了。

近到所有伪装都无处遁形。

王一博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耳根在昏暗的光线下，泛起了一层不易察觉的、可疑的红色。但他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反而更加用力、也更加专注地揉按着，仿佛要将所有翻腾的、无法言说的情绪，都揉进这片淤青里。

时间在无声而黏稠的氛围中缓缓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王一博终于停下了动作。那片淤青已经被揉得发红发热，药油也基本吸收了。

他沉默地拿过干净的绷带，开始一圈一圈地为肖战包扎。他的动作依旧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紧绷，但缠绕的松紧度却恰到好处，既能固定，又不会过紧。

当最后固定好绷带末端时，他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肖战手腕内侧敏感的皮肤。

两人都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同时微微一颤。

王一博猛地收回手，站起身，动作快得有些仓促。他别开脸，走到桌边，背对着肖战，拿起那瓶药油，拧紧盖子，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他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僵硬。

“……谢谢。”肖战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有些沙哑。

王一博的背影僵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嗯。”

过了几秒，他才又硬邦邦地补充了一句：“下次别他妈再挡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责怪，但配上他那依旧不肯转过来的背影，却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别扭。

肖战看着他紧绷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妥善包扎好的手臂，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掌心的温度和力道。那浓烈的药油味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他心里那根一直紧绷的、名为“理智”和“界限”的弦，似乎在这一刻，被这笨拙的包扎、浓烈的药油和眼前这个别扭的背影，无声地拨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沉闷而悠长的回响。

“那个人，”肖战转移了话题，声音恢复了冷静，“很专业。目标明确，一击不中立刻撤退，不是张强那种水准。”

提到正事，王一博身上的僵硬似乎缓和了一些。他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峻，只是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余怒和……别的什么。

“嗯。”他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警惕地看向外面漆黑的夜色，“对岸偷拍的，和动手的，很可能不是一伙的。偷拍的只是幌子，或者是被利用来分散我们注意力的。真正下手的，是那个黑衣人。”

这个推测让情况更加复杂。

“两拨人？”肖战蹙眉，“还是说，幕后是同一个人，但用了不同的‘执行者’？”

“都有可能。”王一博放下窗帘，眼神冰冷，“但不管有几拨人，目标都是我们。”他看向肖战，目光落在对方包扎好的手臂上，停顿了一瞬，又迅速移开，“接下来几天，我会让钱伟调整我身边的安保，你那边也让李岚加强。”

“好。”肖战点头。经过今晚，他们都清楚，对方已经彻底撕下了“意外”的伪装，露出了獠牙。接下来的每一天，都必须更加警惕。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但那种令人心绪不宁的黏稠感并未完全散去。药油的气味，手臂上残留的触感，还有月光下那一瞬间贴近的呼吸，都成了无声的烙印。

“睡觉。”王一博最终只丢下这两个字，率先走向自己的床，背对着肖战躺下，扯过被子盖住了头，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肖战看着那团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又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白色的绷带，半晌，也轻轻躺下，关掉了自己这边的床头灯。

黑暗笼罩下来。

感官在黑暗中变得格外敏锐。他能听到不远处王一博并不算平稳的呼吸声，能闻到空气中依旧浓烈的药油味，能感觉到手臂伤处传来的、带着对方掌心余温的隐隐痛感。

一些东西，在危险的催化下，在笨拙的包扎里，在无声的暗夜里，彻底变了质。

他们依旧身处险境，危机四伏。

但有些悄然滋长的东西，或许比外界的威胁，更让他们感到……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