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的红蓝光芒透过百叶窗，在墙上切割出晃动的条纹。脚步声和无线电的嘈杂声沿着走廊逼近。

庄淮迅速将包裹着锡纸的追踪器塞进一个文件夹，然后拉开窗户。他们所在的二楼并不高，下方是一个灌木丛。

“跳下去，穿过灌木往东走，第二个路口有辆灰色轿车，钥匙在左前轮挡泥板上面。”庄淮语速极快，将一把车钥匙塞进林砚手里，“分开走，我引开他们。”

林砚抓住他的手臂：“不行！太危险了！”

“他们的首要目标是你，是‘钥匙’。”庄淮看着他，眼神不容置疑，“我带着追踪器，他们不会轻易动我。快走！”

敲门声响起，伴随着“警察！开门！”的喊声。

庄淮推了林砚一把，自己则拿起那个文件夹，大步走向门口。在开门的前一刻，他回头看了林砚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关切，有决绝，还有一丝林砚无法完全解读的深意。

林砚不再犹豫，翻身跳出窗户。落地时脚踝传来一阵刺痛，但他顾不上了，迅速钻进灌木丛。身后传来办公室门被打开的声音，以及庄淮冷静的应对：“我是庄淮教授，正在办案。各位有什么事？”

林砚压低身体，沿着灌木丛的阴影向东疾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分不清是因为奔跑，还是因为将庄淮独自留在险境的愧疚与担忧。

他顺利找到了那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发动引擎，驶入夜色。透过后视镜，他看到警车的光芒仍聚集在办公楼入口。

开出一段距离后，林砚将车停在一条僻静的小巷。他拿出庄淮给的一次性手机，屏幕漆黑。他尝试开机，需要密码。

庄淮没有告诉他密码。

一种不好的预感攫住了林砚。他回想庄淮最后的眼神，那个他未能完全解读的深意——是告别吗？庄淮是打算牺牲自己，确保他安全离开？

就在这时，一次性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显示出一条简短的信息，来自一个未知号码：

“频段确认。钥匙，去老地方。锁。”

信息在显示五秒后自动消失，手机再次恢复黑屏状态。

老地方？哪个老地方？夏令营旧址？研究所废墟？还是…？

林砚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地点——城南的旧货码头。那是他父亲生前偶尔会独自去散步的地方，也是庄淮的母亲一幅未完成的油画里的背景。他童年时似乎被父亲带去去过一两次，记忆模糊，但那种咸涩的海风和生锈铁轨的气味却莫名清晰。

难道那里是父亲和庄淮母亲秘密见面的“老地方”？

没有时间犹豫了。林砚启动车子，驶向城南。他必须假设这就是庄淮指的地方，也必须假设庄淮会想办法脱身去那里汇合。

与此同时，警局办公室内。

庄淮冷静地向带队的警官出示了证件，解释了临时办公室的用途，并巧妙地暗示调查涉及高度机密，不方便透露细节。他的专业身份和从容态度起到了作用，警察们没有过多为难，只是例行公事地记录了情况，并提醒他大楼安保系统被触发的事情。

警察离开后，庄淮独自留在办公室里。他走到窗边，看着林砚消失的方向，轻轻松了口气。他从口袋里拿出那个用锡纸包裹的追踪器，放在窗台上。

然后，他做了一件奇怪的事——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微小的、类似U盘的设备，插进了自己的手机。设备上的指示灯闪烁了几下。庄淮的瞳孔有瞬间的失焦，身体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随即恢复。

他拔出设备，收起。接着，他拿起那个包裹着追踪器的文件夹，从容地离开了办公室，走向与林砚约定地点相反的方向——城北的货运站。他需要故意留下一些线索，让追踪者相信“钥匙”和“锁”在一起，为林砚争取时间。

旧货码头在夜色中显得荒凉而空旷。废弃的仓库像巨大的怪兽骨架，海风带着腥咸的气息吹拂。林砚将车藏在隐蔽处，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没有庄淮的踪影。

他借着月光，小心翼翼地穿梭在集装箱和废弃机械之间，试图寻找任何可能的线索。根据那幅油画的记忆，他走向码头最深处的一个小型维修仓库。

仓库的门虚掩着。林砚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里面堆满了废弃的渔网和船具，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鱼腥味和铁锈味。月光从破损的屋顶照射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在仓库角落，一个老旧的书桌旁，背对着他站着一个身影。那身影穿着庄淮今天穿着的深色外套，身形也极其相似。

“庄淮？”林砚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心脏却莫名地收紧。

那个身影缓缓转过身。

不是庄淮。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中年，面无表情，眼神冰冷。他手中拿着一个类似平板电脑的设备，屏幕正对着林砚。

“频段扫描中。”陌生男人毫无感情地开口。

林砚心中警铃大作，转身就想跑，但仓库的门在他身后“砰”地关上了。同时，他感到一股强烈的眩晕袭来，手腕上的印记灼热得发烫，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旋转。

平板电脑的屏幕发出一种特殊的脉冲光，伴随着几乎听不见的高频声音，精准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钥匙识别成功。开始下载程序。”陌生男人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林砚支撑不住，单膝跪地。混乱的记忆碎片和强烈的生理不适感席卷了他。他看到父亲和庄淮母亲在争吵，看到实验室的仪器发出刺眼的光芒，看到年幼的自己和庄淮被分别带走…

就在他意识即将涣散的边缘，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在仓库外响起，紧接着是仓库门被猛烈撞击的声音！

“林砚！”

是庄淮的声音！充满了林砚从未听过的惊怒和…恐慌。

陌生男人显然没料到庄淮会出现在这里，他动作一滞，看向被撞得摇摇欲坠的仓库门。

就在这一瞬间的分神，林砚用尽最后的力气，抓起手边一根锈蚀的铁管，砸向了男人手中的平板设备！

“啪嚓！”设备屏幕碎裂，那种令人眩晕的脉冲光和声音消失了。

仓库门也被猛地撞开。庄淮冲了进来，他脸色苍白，嘴角带着一丝血迹，外套有多处刮痕，显然经历了激烈的搏斗。他看到林砚的状况，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可怕，直接扑向那个陌生男人。

“你对他做了什么？！”庄淮的声音像是淬了冰。

陌生男人没有恋战，敏捷地躲过庄淮的攻击，迅速退向仓库深处的阴影，扔下一个烟雾弹。浓烟瞬间弥漫开来。

“咳咳…庄淮！”林砚艰难地喊道。

庄淮没有追击，立刻返身来到林砚身边，扶住他：“你怎么样？”

“我…没事…”林砚靠着他，感到一种虚脱般的安心，“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庄淮的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快速检查了一下林砚的状况：“他们用了频段诱导器！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不安全！”

他扶着林砚，迅速撤离了仓库，上了他开来的另一辆车（显然不是去城北货运站的那辆）。车子疾驰而去，将废弃码头抛在身后。

车上，林砚疲惫地靠在座椅上，看着庄淮紧绷的侧脸。

“你骗了我，对不对？”林砚轻声说，“你没有去城北。你给我的手机，那条信息…是你发的，但你知道那是个陷阱。你将计就计，用自己当诱饵，确认了他们的位置和手段，再来救我。”

庄淮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他沉默了几秒，才低声道：“…对不起。但我必须知道他们到底掌握了多少，用什么方式追踪你。这是最快的方法。”

“下次，”林砚转过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夜景，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别再一个人扛。我们是‘锁和钥匙’，记得吗？”

庄淮的身体微微一顿。良久，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夜色中，车子向着未知的安全点驶去。经过这一夜，某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信任的裂痕在生死之间被勉强粘合，但裂痕之下的暗流，似乎更加汹涌了。

那个庄淮用来干扰自己手机、可能也用于临时增强某种能力的微小设备，和他此刻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非人的冷静，都预示着，真相的面纱，只被揭开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