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吧里烟雾缭绕，劣质威士忌的灼烧感从喉咙一路蔓延到胃里，却丝毫无法驱散魏婴心头的寒意。他一杯接一杯地灌着自己，试图用酒精麻痹所有翻腾的思绪——父亲的冤屈、蓝湛的欺骗、还有那份该死的、不合时宜的心动。

周围嘈杂的人声和音乐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他趴在吧台上，眼神空洞地盯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与蓝湛相处的片段：那个失忆后单纯依赖他的“阿湛”，那个在枪口下毫不犹豫挡在他身前的蓝湛，那个在深夜里笨拙地为他包扎伤口的蓝湛，那个坦白时眼中盛满痛苦和挣扎的蓝湛……

“混蛋……”魏婴低骂一声，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刺激得他眼角泛红。他恨蓝湛的欺骗，更恨自己即便到了此刻，依然无法将那个人的身影从心里连根拔除。

不知喝了多少，直到酒保委婉地表示要打烊，魏婴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扔下几张钞票，踉跄着走出酒吧。夜风一吹，酒意上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扶住路边的电线杆，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最终还是回到了那间久未踏足的公寓。冰冷的、没有一丝人气的房间，灰尘在月光下飞舞。他瘫坐在客厅的地板上，背靠着沙发，精疲力尽，却毫无睡意。伤口在酒精和情绪的刺激下隐隐作痛，但比起心里的痛，根本不值一提。

就在这时，公寓的门锁传来极其细微的响动。不是钥匙，而是某种更高明的技术开启的声音。

魏婴浑身一僵，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他警惕地抬起头，望向玄关的方向，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

一个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入室内，反手轻轻关上了门。月光勾勒出那人冷峻的轮廓，正是蓝湛。

他看起来比魏婴更加狼狈。西装外套不知所踪，衬衫领口扯开，头发凌乱，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红血丝和一种近乎偏执的疲惫。他站在玄关的阴影里，目光沉沉地锁住坐在地上的魏婴，像是黑暗中锁定猎物的猛兽。

“你怎么进来的？”魏婴的声音沙哑冰冷，带着浓浓的戒备和敌意。他试图站起来，却因为酒意和虚弱而晃了一下。

蓝湛没有回答，只是一步步走近。他的脚步很轻，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直到停在魏婴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空气中弥漫着魏婴身上浓烈的酒气，和自己带来的、清冽而压抑的气息。

“跟我回去。”蓝湛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请求。

魏婴嗤笑一声，别开脸：“回去？回哪里？回你那个金碧辉煌的牢笼？继续当你的囚犯和……笑话？”

“你不是囚犯！”蓝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失控的怒意，他猛地蹲下身，双手抓住魏婴的肩膀，强迫他看向自己，“我也从未把你当成笑话！”

他的力道很大，捏得魏婴骨头生疼。魏婴被迫对上他那双布满血丝、充满了痛苦、悔恨和一种近乎疯狂执念的眼睛，心脏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

“那是什么？”魏婴盯着他，眼神锐利如刀，“是愧疚？是补偿？还是你觉得，告诉我真相，我就会感恩戴德，继续陪你玩这场虚伪的游戏？”

“不是！”蓝湛低吼，手指收紧，仿佛要将魏婴揉碎，“是因为我放不开！魏婴，我试过了！我放不开你！”

他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绝望：“我知道我没资格！我知道我罪该万死！你可以恨我！可以杀了我为父报仇！但我求你……别这样消失！别让我找不到你！”

这是魏婴第一次见到如此失态、如此卑微的蓝湛。那个永远冷静自持、高高在上的蓝二爷，此刻却像是一个害怕被遗弃的孩子，紧紧抓着他这唯一的浮木。

魏婴的心剧烈地抽搐着，愤怒、悲伤、还有一丝可耻的心疼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窒息。他用力想要挣脱蓝湛的钳制：“放开我！”

“不放！”蓝湛固执地收紧手臂，反而将魏婴猛地拉进怀里，紧紧抱住！那拥抱的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他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魏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下疯狂跳动的心脏，和他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

“魏婴……魏婴……”蓝湛将脸埋在他的颈窝，一遍遍低唤着他的名字，声音闷哑，带着滚烫的湿意，“对不起……对不起……”

那一声声道歉，像滚烫的烙铁，烫在魏婴的心上。他僵在蓝湛的怀里，所有的挣扎和怒骂都卡在了喉咙里。他能感觉到颈窝处的湿热，那是……蓝湛的眼泪？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得魏婴大脑一片空白。蓝湛……哭了？那个冰山一样的男人，竟然会流泪？

巨大的冲击让魏婴失去了反应，他只是呆呆地任由蓝湛抱着，感受着对方汹涌的情绪和滚烫的体温。酒精的作用下，他的理智摇摇欲坠，身体却诚实地贪恋着这个怀抱的温暖和……真实。

过了不知多久，蓝湛的颤抖渐渐平息，但他依旧没有松开手，只是将魏婴抱得更紧，仿佛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化作青烟消失。

“给我一个机会……”蓝湛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卑微的祈求，“一个……赎罪的机会。别判我死刑，魏婴……”

魏婴闭上眼睛，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恨意依旧存在，隔阂依旧深重，但这一刻，在酒精和情绪的废墟之上，在那滚烫的眼泪和颤抖的怀抱里，某种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推开蓝湛。只是在这个充斥着酒气、泪水和绝望的拥抱里，静静地，等待着破晓的到来。

窗外，东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