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添走后的第三天，盛望才敢走进那个房间。

钥匙插进锁孔时，他的手顿了顿，金属碰撞的轻响在空荡的白马弄堂里显得格外清晰。这是江添之前住的地方，就在他房间的旁边，那时江鸥和江添刚搬到白马弄堂里来，盛明阳为了增进他们兄弟俩的感情，特意江添住的地方。江添刚搬来之后的一个月，他几乎每天都要往这里跑，有时是找江添讲题，有时只是想坐在旁边，看江添低头写字的样子。

门“咔哒”一声开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是江添身上常用的那款洗衣液味道，混合着淡淡的墨香，还有猫偶尔打翻牛奶留下的甜腻气。盛望站在门口，脚像被钉住了一样，迟迟不敢迈进去。

房间里很干净，显然是江添离开前仔细收拾过的。书桌上的台灯还亮着，暖黄色的光洒在桌面上，照亮了摊开的物理练习册，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有江添用钢笔写的一行小字：“第7题辅助线错了，记得改。”

盛望走过去，指尖轻轻拂过那行字。钢笔的字迹有力，笔锋锐利，像江添本人一样，总是带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他想起以前，江添总爱这样，在他的练习册上圈出错误，有时还会附上几句讲解，字迹比课堂笔记还要工整。

书桌上还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他们三个人的合照。是上个月学校组织春游时拍的，高天扬站在中间，比着夸张的剪刀手，他和江添站在两边，靠得很近，肩膀几乎贴在一起。照片里的江添嘴角微微上扬，眼神里带着点难得的笑意，而他自己，则傻乎乎地看着江添，眼里的欢喜藏都藏不住。

盛望拿起相框，指尖轻轻碰了碰照片里江添的脸，眼眶忽然就热了。他记得拍这张照片时，高天扬起哄说要拍个“铁三角”合照，硬把他和江添往中间推，结果两人差点撞到一起，江添伸手扶了他一把，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他的腰，那点温热的触感，他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江添好像什么都留下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留下。他把那份热闹给了他，最喜欢那个少年，却从未考虑过那个爱他的少年是否喜欢，唯一留下的只有那份热闹，和那本相册。 他想起以前，江添总爱这样，在他的练习册上圈出错误，有时还会附上几句讲解，字迹比课堂笔记还要工整。

衣柜里已经空了，只剩下几个空荡荡的衣架，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发出“吱呀”的轻响。盛望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里面还残留着江添的气息。他想起以前，江添总爱穿一件白T，袖口磨得有点起球，却被他洗得干干净净。

“笨蛋。”盛望低声骂了一句，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阳台的藤椅还在原来的位置，猫以前总爱蜷在上面晒太阳。盛望走过去，坐在藤椅上，阳光透过窗户洒下来，落在他身上，却没有一点暖意。他想起江添以前总爱在这里看书，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安静得像一幅画。

那时他总爱捣乱，要么抢走江添的书，要么故意在他旁边晃来晃去，直到江添无奈地抬头看他，他才会嬉皮笑脸地凑过去，问一些明明会做的题。江添从来不会不耐烦，总是耐心地给他讲解，偶尔还会伸手敲敲他的脑袋，眼神里带着点宠溺的无奈。

“江添，你说你怎么这么好呢。”盛望对着空无一人的阳台轻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盛望以为是江添发来的消息，心里猛地一跳，连忙掏出来看。屏幕上显示的却是高天扬的消息：“盛哥，出来撸串不？我请你。”

盛望看着那条消息，愣了好一会儿，才回复：“不了，有点累。”

放下手机，他重新靠在藤椅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江添的样子——第一次见面时，江添背着书包站在教室门口，眼神冷淡；第一次一起和A班同学出去吃烧烤，感冒而且醉了，是江添扶他回了白马弄堂；参加集训的时候和江添的第一次接吻；第一次在梧桐树下，江添低头看着他，眼里的光比星星还要亮……

那些画面像潮水一样涌来，让他喘不过气。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难过，江添只是转学了，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可心里那股空落落的感觉，却怎么也挥之不去，像是有个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不知过了多久，盛望忽然站起身，走到书桌前，翻开自己的错题本。最后一页的简笔画旁边，他又添了一行字，用的还是那支蓝黑色水笔，字迹却有点抖：“江添，我会想你的。”

写完，他把错题本合上，放进书包里。然后走到门口，关掉台灯。暖黄色的光消失的瞬间，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影。

盛望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像是一个故事的暂时落幕。

他不知道江添要去多久，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但他知道，无论江添去了哪里，无论过了多久，他都会记得这个夏天，记得那个如冰山般的少年，记得他们一起在梧桐树下走过的路，记得猫舒服的呼噜声，记得所有关于他的，闪闪发光的瞬间。

楼道里很安静，只有他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慢慢远去。

写第四章时，总觉得那间空房在喘气。
 
江添留下的痕迹明明处处都是——批注、藤椅、味道，却伸手一捞全是空的。盛望对着空气说话，在错题本上补画小人，不过是想把那些“没留下”的，悄悄填回去。
 
关灯时的“咔哒”声，像把没说出口的牵挂，轻轻锁进了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