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的烽火暂歇,北狄经此一役元气大伤,短时间内再无南下之力。
南宫熠向朝廷递上捷报,同时请旨回京复命——这既是惯例,也是他对慕容画意的承诺。
边关的风带着沙尘的凛冽,终究被京城朱雀大街的喧嚣取代。
南宫熠的将军府朱门紧闭,却关不住满院的海棠开得正盛,像极了慕容画意初到京城时,心中那份对未来的绚烂憧憬。
她跟着南宫熠住进府里已有半月。起初的忐忑,在他每日处理完军务后的陪伴中渐渐消融。
南宫熠会带她去逛东市的点心铺,指着热气腾腾的酥点笑道:“这个芙蓉糕,比你在边关用粗面做的‘曲奇’精致些,却少了几分烟火气。
”他也会在月下牵着她的手,走过府里的回廊,说:“等我向陛下禀明战功,便求一道赐婚圣旨,让你名正言顺地留在我身边。”
慕容画意总笑着点头,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薄茧,心里像揣了颗糖,甜得发胀。她以为,边关的刀光剑影已是过往,京城的风再复杂,有他护着,总能安稳度日。直到那一日,南宫熠的兄长——当朝礼部侍郎南宫瑾,从江南巡查归来。
南宫瑾回府那日,将军府张灯结彩。慕容画意跟着下人们在正厅外候着,远远看见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男子走进来,身姿挺拔,面容与南宫熠有七分相似,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温润儒雅,少了些沙场磨砺出的锐利。
“二哥。”南宫熠上前见礼,语气里带着难得的松弛。
南宫瑾笑着拍了拍他的肩:“熠弟,辛苦了。”目光扫过南宫熠身后的慕容画意时,他微微一怔,随即拱手道:“这位姑娘是?”
“她叫慕容画意,”南宫熠侧身将她拉到身前,眼中带着笑意,“是我……”
“慕容画意?”南宫瑾的声音突然拔高,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愕,“你说她叫什么?”
慕容画意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一愣,下意识地重复:“小女子慕容画意。”
南宫瑾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从惊愕到审视,再到一种复杂难言的沉痛。他踉跄着后退半步,看向南宫熠的眼神里竟燃起怒火:“熠弟!你可知她是谁?”
南宫熠皱眉:“二哥,画意是我从边关带回的……”
“带回的?”南宫瑾猛地打断他,声音发颤,“她是吏部尚书为我定下的未婚妻!是父亲给我定的娃娃亲,亲自点头的婚事!你竟……你竟把她带到了府里,还……”
“未婚妻”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慕容画意耳边炸开。她猛地看向南宫熠,瞳孔骤缩,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怎么会?
她明明是从现代穿越而来,父母早逝,在这个世界孑然一身,怎么会突然成了南宫熠兄长的未婚妻?
南宫熠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
他怔怔地看着南宫瑾,又看向慕容画意,喉结滚动着,半天才挤出一句:“二哥,你说什么?这不可能……画意她……”
“不可能?”南宫瑾从袖中抽出一卷红绸包裹的婚书,狠狠摔在地上,“你自己看!这是去年秋日,慕容家与南宫家定下的婚约文书,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吏部尚书慕容博之女慕容画意,许配礼部侍郎南宫瑾为妻’!若不是我在江南收到家书,说慕容尚书之女半年前走失,遍寻无果,我今日又怎会在此地见到她?”
婚书散开,上面的朱红印章和娟秀字迹刺得人眼生疼。慕容画意看着“慕容博”三个字,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片段——她刚穿越到边关时,身上似乎有一块刻着“慕容”二字的玉佩,当时只当是无关紧要的物件,随手收了起来。
原来……她并非凭空出现。她是吏部尚书慕容博的女儿,是南宫熠亲兄长的未婚妻。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她的心脏。她想起自己在边关对南宫熠的主动靠近,想起他无数次温柔的守护,想起两人在烽火中许下的诺言,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冻结。
她看向南宫熠,他的脸色比纸还白,眼中的震惊渐渐被痛苦和愤怒取代。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慕容画意,这一切……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他的眼神像一把刀,割裂了过往所有的温情。
慕容画意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拼命摇头:“我没有!南宫熠,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我穿越到这里时什么都不记得,直到刚才……”
“穿越?”南宫瑾冷笑一声,“姑娘倒是会编故事。
走失半年,不回慕容府,反倒跑到边关勾引自己的未婚夫弟弟,如今到了京城,还想装疯卖傻蒙混过关?”
“我没有勾引他!”慕容画意又气又急,泪水模糊了视线,“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真心相爱?”南宫熠猛地看向她,眼中布满血丝,“在你心里,我南宫熠就是个抢兄长未婚妻的无耻之徒?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是不是?接近我,对我好,都是你算计好的?”
他想起边关的点点滴滴——她为他净水,为他跳舞,为他挡在刀光剑影前……那些他曾以为是真心的举动,此刻在“婚约”二字的映照下,竟都染上了阴谋的色彩。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慕容画意想去拉他的手,却被他狠狠甩开。
“别碰我!”南宫熠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厌恶和痛苦,“我南宫熠戎马半生,最恨的就是背叛与欺骗。你很好,慕容画意,好到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
他转身就走,玄色的披风在廊下划出一道绝绝的弧度,仿佛要将过往所有的温情都斩断。
慕容画意僵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心口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疼得无法呼吸。南宫瑾的斥责声在耳边嗡嗡作响,下人们的窃窃私语像针一样扎进心里,可她什么都听不清了。
她只知道,南宫熠不信她。
他觉得她骗了他。
那一夜,慕容画意被安排住进了府里最偏僻的院落。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地上的影子孤零零的,像她此刻的心。她从枕下摸出那块刻着“慕容”的玉佩,指尖冰凉。原来她的身份,竟是横亘在她和他之间最锋利的剑。
南宫熠在书房枯坐了一夜。桌上的婚书被他揉得不成样子,旁边放着的,是他特意为慕容画意买的那盒芙蓉糕,已经凉透了。他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边关的画面——她在草地上采花的笑靥,她为他包扎伤口时的专注,她在烽火中喊着“南宫熠你不许死”的倔强……
这些,真的都是假的吗?
可婚书是真的,二哥的话是真的,她是兄长的未婚妻,也是真的。
他是镇北将军,是南宫家的二公子,自幼受的教诲便是“忠义礼孝”。抢兄长的未婚妻,是为“乱伦”;被人蒙在鼓里却不自知,是为“愚蠢”。这两样,都是他毕生所不齿的。
第二日,慕容博派人来接女儿回府。慕容画意坐在马车里,掀起车帘最后看了一眼将军府的朱门,那里再也没有那个会对她温柔笑的身影。
回到慕容府,她才知道,自己的父亲慕容博早已在她“走失”后大病一场,如今卧病在床。而这门与南宫瑾的婚事,是父亲为了巩固家族地位,硬求来的。
“画意,你能回来就好。”病榻上的慕容博拉着她的手,老泪纵横,“南宫家那边……你二哥已派人来说,婚事照旧。待你休整几日,便择个吉日完婚。”
完婚?嫁给南宫瑾?
慕容画意猛地抽回手,脸色苍白:“爹,我不能嫁给他。”
“为何?”慕容博愣住,“南宫侍郎温文尔雅,家世显赫,你嫁过去不会吃亏。”
“因为我爱的是南宫熠。”慕容画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胡闹!”慕容博气得咳嗽起来,“他是你未来的小叔子!
你让南宫家如何看我们慕容家?
让天下人如何唾骂我们?”
唾骂又如何?
比起失去南宫熠的痛苦,世人的眼光又算得了什么?
可她没机会再说下去了。
慕容博以病重为由,将她禁足在院中,只等婚期一到,便强行将她嫁入南宫家。
另一边,南宫熠接到了兄长的帖子,邀他回府商议婚期。他捏着那张烫金的帖子,指节泛白。
“将军,”亲兵小心翼翼地禀报,“慕容姑娘被禁足在慕容府,听说……她以绝食相抗。”
南宫熠握着帖子的手猛地收紧,纸张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她倔强的脸。
绝食?
她总是这么傻,以为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就能改变什么吗?
他猛地站起身,玄色披风扫过桌案,将那盒凉透的芙蓉糕扫落在地。
“备马。”他沉声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亲兵愣了一下:“将军,去哪?”
“慕容府。”
他不知道自己去做什么。
是去斥责她的不知廉耻,还是去……再看她一眼?
他只知道,一想到她可能真的会伤害自己,他的心就像被火燎一样疼。
马车停在慕容府外,南宫熠站在门前,看着那扇紧闭的朱门,像看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门内是他心爱的姑娘,也是他兄长的未婚妻。
门外是他的理智,和他无法言说的痛苦。
就在这时,门内传来一阵喧哗。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对着守门的家丁喊道:“不好了!小姐她……她从假山上摔下来了!”
南宫熠的心脏骤然停跳。
他疯了一样冲进慕容府,推开围观的下人,看到慕容画意躺在假山旁的草地上,额角流着血,脸色苍白如纸。
“画意!”他嘶吼着扑过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她的身体冰冷,像一片即将融化的雪。
“叫医官!快叫医官!”他对着周围的人怒吼,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惧和绝望。
怀里的人动了动,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看到是他,慕容画意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嘴角扯出一抹苍白的笑:“南宫熠……你来了……”
“别说话!”南宫熠的声音哽咽,紧紧抱着她,“我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
“真的吗?……”慕容画意轻轻摇头,抬手想触摸他的脸,却在半空中垂落,“我没骗你……真的……”
她的手重重落下。
“画意!慕容画意!”南宫熠抱着她冰冷的身体,一遍遍地喊着她的名字,声音嘶哑,泪水终于决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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