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王一博从医院强行带回来后，肖战好几天都没怎么说话。

　　他按时吃饭、睡觉，乖乖待在别墅里，不吵不闹，却也不怎么理王一博。

　　像一株被寒霜打过的植物，褪去了所有鲜活的色彩，只剩下沉默的顺从。

　　王一博察觉到了他的冷淡，心里莫名有些烦躁。

　　他习惯了发号施令，习惯了别人对他言听计从、小心翼翼，可面对肖战的沉默，他那些惯用的手段都失了效。

　　想发火，看到肖战那双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空洞的眼睛，火气就像被浇了冷水，硬生生憋了回去。

　　想示好，又拉不下脸，只能每天让佣人变着花样做肖战爱吃的菜，却只换来他礼貌而克制的几句“谢谢”。

　　他开始不自觉地早回别墅，不再把堆积如山的公务带回家，可两人独处的客厅里，总是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王一博坐在沙发上处理手机信息，肖战就坐在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要么发呆，要么翻看几页无关紧要的书，视线从不与他交汇。

　　这种刻意的疏离，比争吵更让王一博手足无措。

　　他甚至私下给医院打了电话，详细询问肖母的恢复情况，得知一切顺利，还特意叮嘱医生多安排几次复查，确保万无一失。

　　可这些事，他没法对肖战说出口，仿佛主动示好是件丢人的事。

　　这天晚上，王一博处理完公务回到别墅时，已经快十点了。

　　客厅里只开了盏暖黄色的落地灯，光线柔和地洒在地板上，勾勒出一个清瘦的身影。

　　肖战坐在沙发上，背对着门口，手里捧着一叠东西，正低头专注地做着什么。

　　王一博放轻脚步走过去，才发现他手里拿的是那份被自己扔在医院楼下的设计稿。

　　纸张有些地方沾了泥土和污渍，边缘还带着被踩踏过的褶皱，显然是被肖战小心翼翼捡回来的。

　　他正拿着一张柔软的湿纸巾，蘸着温水，极其轻柔地擦拭着纸上的污渍，动作慢得像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遇到褶皱严重的地方，他就用指尖一点点抚平，眉头微微蹙着，眼神专注而温柔，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王一博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瞬间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

　　他想起张弛之前给他的那份资料，肖战大学时是设计系的尖子生，凭一组“归巢”主题的住宅设计拿过全国大学生设计大赛的银奖，当时不少业内知名的设计公司都向他抛来了橄榄枝。

　　可后来肖母突然查出重病，为了筹集手术费，他不得不放弃保研资格，签了一家小设计公司，每天做着重复乏味的商业设计，只为了那点微薄的薪水。

　　住进观澜别墅后，肖战从未提过设计的事，甚至连画笔都没碰过。

　　王一博之前只当他是为了生计放弃了爱好，此刻才明白，他不是放弃，而是藏得太深。

　　大概是怕自己觉得这是“不务正业”，怕触怒他，连这点仅存的热爱都不敢展露。

　　“在干什么？”王一博走过去，在他身边的沙发上坐下，语气比平时缓和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翼翼。

　　肖战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身体猛地一僵，手里的湿纸巾“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下意识地想把设计稿藏到身后，动作急切又慌乱，像个被抓包的孩子。

　　可他的手刚抬起来，就被王一博先一步按住了。

　　男人的指尖温热，带着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触碰到肖战微凉的皮肤时，像是一道微弱的电流窜过，让肖战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轻轻一颤。

　　“没、没什么。”肖战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声音低低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就是……捡回来的东西，随便翻翻。”

　　王一博没有松开他的手，反而轻轻抽过一张设计稿。

　　纸上画的是一套简约风格的小型住宅设计图，客厅采用了开放式布局，大面积的落地窗让采光充足，阳台被设计成了小型花园，角落里还标注了适合摆放的绿植品种。

　　线条流畅利落，布局巧妙实用，细节处又透着温暖的烟火气，能清晰地看出设计者的用心和天赋。

　　“画得很好。”王一博由衷地赞叹道，语气里没有丝毫敷衍，只有纯粹的认可。

　　肖战的身体又是一僵，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迟疑了几秒，慢慢抬起头，小心翼翼地对上王一博的眼睛。

　　男人的眼神深邃，没有嘲讽，没有不屑，更没有他预想中的轻视，只有满满的真诚，像是在欣赏一件真正有价值的作品。

　　一股莫名的暖意从心底悄然升起，顺着血液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鼻尖微微发酸。

　　长久以来的压抑、委屈，还有被人理解的感动，交织在一起，让他眼眶瞬间就红了。

　　“谢谢。”肖战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又快速低下头，怕王一博看到他泛红的眼眶。

　　王一博看着他泛红的耳尖和微微颤抖的睫毛，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浅的笑。

　　他很少笑，平日里要么是带着算计的冷笑，要么是不容置疑的淡笑，这般发自内心的柔和笑意，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这一笑，像是冰雪消融，让他冷硬的五官柔和了许多，添了几分烟火气。

　　“喜欢设计？”他轻声问道，指尖依旧停留在肖战的手背上，没有移开。

　　肖战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向往，像是藏在心底许久的秘密终于有了倾诉的出口：“嗯。”

　　以前想过成为一名独立设计师，开一个小小的工作室，不用接那些自己不喜欢的商业项目，就做一些真正能让人感受到温暖的设计。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自嘲和无奈：“只是后来……妈妈生病了，到处都需要钱，那些想法就只能放一放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可王一博却懂了。

　　后来的日子，他为了筹钱，放弃了梦想，放弃了尊严，甚至签下了那份屈辱的包养协议，把自己困在了这座华丽的牢笼里。

　　王一博的心里一阵酸涩，看着肖战眼底残存的光芒，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他从未对谁有过这样的感觉，明明是自己“买”回来的人，是这场交易里的附属品，可他见不得肖战委屈，见不得他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以后想做什么，就去做。”王一博突然说，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肖战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被惊雷劈中，满脸的不可置信：“王总，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支持你做设计。”王一博看着他震惊的样子，心里的酸涩渐渐散去，多了点莫名的满足感。

　　“我可以给你成立一个个人设计工作室，选址、招人、采购设备，所有的事情都由你说了算，资金我来出，不用你操心任何事。”

　　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你不想自己开工作室，想去哪家公司，我也可以帮你安排，保证让你能接触到最核心的设计项目。”

　　肖战彻底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王一博说的是真的。

　　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设计稿上，晕开一小片浅浅的水渍。

　　这不是施舍，也不是交易的附加条件。

　　王一博的眼神里，有他从未见过的尊重和支持，像是一道光，劈开了他心中长久以来的阴霾。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王一博的所有物，只要安分守己，熬过这一年，就能带着妈妈离开。

　　他从未奢望过，这个看似冷酷霸道的男人，会愿意成全他的梦想。

　　“谢谢……谢谢你，王总。”肖战哽咽着，双手紧紧攥着设计稿，指节都有些发白，像是攥住了失而复得的希望。

　　“可是……不用这么麻烦，我现在只想好好照顾妈妈，等她完全康复了再说。”

　　他不是不心动，只是不敢。

　　工作室意味着更大的牵扯，他怕自己会沉溺在这份善意里，忘了他们之间只是交易关系，更怕一年后，自己会舍不得离开。

　　王一博没有勉强他，只是点了点头，语气依旧温和：“好，我尊重你的决定。”

　　等你想好了，随时跟我说，我随时都在。

　　他松开肖战的手，将设计稿轻轻放回他怀里，指尖不经意间又碰到了他的手指。

　　两人都像是被烫到一般，下意识地缩回了手，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暧昧。

　　暖黄色的灯光洒在两人身上，映得肖战的脸颊微红，也让王一博的眼神多了几分深邃。

　　“很晚了，早点休息吧。”王一博站起身，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份微妙的氛围。

　　他怕再待下去，自己会做出什么失控的举动。

　　“嗯，王总也早点休息。”肖战低下头，看着怀里的设计稿，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眼底的空洞终于被一丝鲜活的光芒取代。

　　那天晚上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缓和了许多。

　　肖战不再像从前那样刻意疏离，偶尔会主动和王一博说上几句话。

　　早上王一博出门时，他会轻声叮嘱一句“路上小心”。

　　晚上王一博深夜归来时，他会让佣人温好一杯蜂蜜水，端到他面前。

　　甚至在王一博处理公务累了的时候，他会默默泡上一杯清茶，放在他手边，不多说一句话，却让王一博心里暖暖的。

　　王一博也变了很多。

　　他不再把工作带回家，晚餐时会放下手机，认真听肖战讲医院里妈妈的近况，讲那些琐碎却温暖的日常。

　　有时他会盯着肖战的侧脸发呆，看他说话时微微扬起的嘴角，看他谈及妈妈时眼底的柔光，看他偶尔走神时轻轻皱起的眉头。

　　心底某处坚硬的角落，正被这细碎的温柔悄悄软化。

　　他开始主动了解设计相关的知识，有时会拿起肖战放在客厅的设计杂志，装作不经意地问几句专业问题。

　　肖战每次都会认真解答，眼神发亮，侃侃而谈，完全沉浸在自己热爱的世界里。

　　看着他脸上鲜活的笑容，王一博心里的满足感越来越强烈。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看到肖战这样的样子，自信、开朗，眼里有光。

　　这种喜欢，早已超出了最初“觉得有趣”的范畴，变成了连他自己都无法忽视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