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的声音落进寂静里,带着某种尘埃落定的颤抖。
沈眠仰着头,视线模糊地定格在他脸上,阳光透过他微红的眼眶,折射出细碎的光。那句“我一直在等”像一把钥匙,猛地撞开了她冰封十年的心门,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她看着他指尖那枚银杏书签,金色的叶片在光线下脉络清晰,仿佛还是十年前她小心翼翼塑封好的模样。原来,她所有自以为隐秘的、笨拙的试探,都被他看在眼里。原来,这场她独自跋涉的漫长旅途,终点站着他。
泪水流得更凶,无声地滑过脸颊,滴落在她紧紧交握的手上,滚烫。
“……你看到了?”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带着浓重的鼻音,“你看到了,然后呢?十年……江砚,整整十年。”
她没有说下去,但所有的质问、委屈、不解,都浓缩在这未尽的话语里。
江砚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他看着她哭泣,看着她强忍却抑制不住颤抖的肩膀,眼神里是深不见底的痛惜。他向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最后的距离,近到沈眠能闻到他白大褂上干净的皂荚气息,混着一丝清苦的药味。
“然后,”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竭力维持的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我弄丢了你家的地址,弄丢了你的电话……那年暑假之后,你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沈眠怔住。她记得,那年夏天之后,父亲工作调动,举家搬迁到了遥远的南方城市。匆忙得甚至来不及和大多数同学好好道别。她给他写过信,石沉大海。她以为,是他不想回。
“我回去找过你,”江砚继续说,眼神像是穿越回了那个燥热又绝望的夏天,“很多次。去了你旧家的巷口,去了我们常去的书店,去了那棵最大的银杏树下……直到它被移走。”
那棵他们一起躲过雨的银杏树。沈眠的心猛地一抽。
“后来,我学了医。”他微微扯了下嘴角,弧度苦涩,“我想,也许当个医生,能更冷静地分析‘失去’和‘遗忘’。”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带着灼人的温度,“但我分析不了你。”
他抬起手,指腹轻轻擦过她湿漉漉的脸颊,动作带着医生不该有的、细微的颤抖。那触感温热,却像带着电流,让沈眠浑身一颤。
“这枚书签,”他垂眸看着指尖的杏黄,“我一直留着。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提醒自己,不要真的变成会忘记你的人。”他顿了顿,声音更轻,却更重地敲在沈眠心上,“直到一个月前,林叙无意中提起,有个叫沈眠的访客,描述的样子……很像你。”
所以,这七次“偶遇”,不是她的处心积虑撞上了他的浑然不觉。而是他的守株待兔,等来了她的自投罗网。
“我以为你早就忘了……”沈眠哽咽着,所有的坚强在真相面前土崩瓦解,“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还记得……”
“怎么会忘。”江砚叹息一声,那叹息里裹着十年的风霜,“沈眠,记忆可能会模糊细节,但刻进骨头里的感觉,忘不掉。”
他再次将书签递到她面前,这次,稳稳地放在她的掌心。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的皮肤,温暖而真实。
“现在,”他看着她,目光专注,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样子牢牢刻印,“你找到它了。也找到我了。”
沈眠握紧那枚失而复得的书签,冰凉的塑封表面很快被她的体温焐热。她低头看着背面那行稚嫩的字迹,再看抬头看他。
窗外,银杏叶依旧在飘落,旋转着,舞蹈着,像是在完成一场迟到了十年的盛大仪式。
“那句再见,”她轻声问,带着一丝不确定,“还需要拼吗?”
江砚摇了摇头,眼底终于漫上一点真实的笑意,驱散了之前的红痕与阴霾。
“不需要了。”他说,“因为,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他没有用疑问句,而是陈述。带着一种笃定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咨询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外面等候的下一位访客可能已经到了。但这一刻,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时间仿佛为他们静止了。
沈眠看着江砚,看着这个跨越了十年光阴,从少年长成男人,却依旧为她保留着那枚银杏书签的江砚。她心中的那块空缺,忽然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温暖而坚实。
她轻轻收拢手指,将书签紧紧握在手心。
“嗯。”她应了一声,很轻,却足够清晰。
不再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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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