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下得很大,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将城市的霓虹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海。
简宁将最后一碟菜端上桌,小心翼翼地理了理餐盘边缘并不存在的褶皱。长长的餐桌上,中西合璧的菜肴精致得如同艺术品,正中央甚至摆着一个不算太好看的手工蛋糕——她学了整整三个月,才勉强烤出这个能入眼的成品。
今天是她和傅承聿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
空气里弥漫着食物温暖的香气,却驱不散那股子浸入骨髓的冷。她拢了拢身上那件昂贵的真丝睡裙,这是她今天特意换上的,傅承聿喜欢的款式,或者说,是“她”喜欢的款式。
墙上的欧式挂钟,时针不偏不倚地指向七点。
他应该快回来了吧?或许,他会记得这个日子?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嘲地压了下去。三年了,她还在期待什么呢?期待那个心里眼里只有她双胞胎姐姐简安的男人,会分出一丝怜悯,施舍给她这个“替身”一点纪念日的温情?
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清脆声响。
简宁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又倏地松开。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脸上练习过无数次、模仿简安那温柔似水的笑容,恰到好处地扬起。
门开了。
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外面的寒气和湿意走了进来,佣人恭敬地接过他脱下的西装外套。
然而,简宁脸上的笑容,在看到他身后那个窈窕身影的瞬间,彻底僵住,然后寸寸碎裂,掉落在地,摔得粉身碎骨。
是简安。
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傅承聿心尖上那道永不褪色的白月光。
简安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外罩一件米色风衣,妆容精致,眉眼间带着一丝我见犹怜的柔弱。她自然地挽着傅承聿的手臂,两人站在一起,宛如天造地设的一对。
而简宁,穿着模仿简安的睡裙,准备好一桌模仿简安口味的饭菜,像个蹩脚而滑稽的小丑。
傅承聿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他的目光,从进门起就胶着在简安身上,那种她渴求了三年也未曾得到分毫的专注与温柔。
“宁宁,”他终于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冷冽,却在对简安说话时,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安安刚从国外回来,还没吃饭。你去厨房,再添一副碗筷。”
他叫她“宁宁”,却亲昵地唤那个女人“安安”。
他甚至,让她这个名正言顺的妻子,去给登堂入室的白月光准备碗筷。
心脏像是被最锋利的冰锥刺穿,寒气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冷得她指尖都在发颤。
简安依偎在傅承聿身边,用一种胜利者般怜悯的眼神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弧度。
简宁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涌去,耳边嗡嗡作响。羞辱、难堪、愤怒、还有那早已习惯却依旧尖锐的疼痛,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死死缠住。
她看着傅承聿绅士地为简安拉开椅子,看着他低声询问她旅途是否劳累,看着他那张冷峻的侧脸在面对简安时露出的、她从未拥有过的柔和。
这偌大的客厅,这精心布置的餐桌,她存在的意义,仿佛只是为了衬托他们的“情深义重”。
“还愣着干什么?”傅承聿抬起头,目光终于落在她身上,却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没看到安安饿了吗?”
那一瞬间,简宁清楚地听到了某种东西在自己心里彻底断裂的声音。
她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压制住喉咙口的哽咽和眼眶的酸涩。不能哭,简宁,绝对不能在这个女人面前哭。
她低下头,避开那两道让她如坐针毡的视线,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好的,我这就去。”
她转身,走向厨房。
身后的谈笑声隐约传来,主要是简安娇柔的嗓音,夹杂着傅承聿低低的回应。那些声音像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扎在她的背上。
她从橱柜里取出那副昂贵的骨瓷碗筷,指尖冰凉。胃部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尖锐的绞痛,让她险些拿不住手中的碗。这疼痛近来愈发频繁和剧烈,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里面狠狠攥紧、扭转。
她靠在冰冷的流理台上,缓了好一会儿,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不能再拖了,明天必须去医院做个彻底的检查。她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当她拿着碗筷走回餐厅时,眼前的景象让她脚步顿住,血液几乎逆流。
简安正用勺子舀了一小块她亲手做的蛋糕,递到傅承聿唇边,巧笑倩兮:“承聿,你尝尝,宁宁的手艺真不错呢。”
傅承聿看着她,眼神是她从未得到过的纵容,他张口,吃了下去。
那是她为他做的结婚纪念日蛋糕!是她耗费了无数心血,只希望他能尝一口的蛋糕!
可现在,却由简安喂给了他!
“啪嗒——”
手中的碗筷再也拿不住,直直地摔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刺耳又清脆的碎裂声。
这声响终于惊动了那对“璧人”。
傅承聿不悦地蹙起眉。
简安则惊呼一声,随即用手掩住嘴,眼中却飞快地闪过一丝得意,她看向傅承聿,语气带着刻意的委屈和惶恐:“承聿,对不起,是不是我让宁宁不高兴了?她是不是……不喜欢我在这里?”
傅承聿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看向简宁,目光锐利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责备。
“简宁,”他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寒彻骨,“不过是让你添副碗筷,你就这么大脾气?当着安安的面摔东西,你的教养呢?”
教养?
简宁猛地抬起头,直视着傅承聿。
那一刻,她眼底强忍的所有情绪——三年的委屈、此刻的羞辱、身体的病痛、以及那即将破土而出的绝望——如同风暴般凝聚,却又在下一秒,被她强行压制成一片死寂的荒芜。
她看着眼前这个她爱了多年,却视她如草芥的男人,看着旁边那个演技精湛、窃取了她所有人生的姐姐。
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冰冷,席卷了她。
她忽然,轻轻地笑了。那笑容,空洞,苍白,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凄凉。
“对不起,手滑了。”她听见自己用一种异常平静,平静到近乎诡异的声调说,“你们继续,我……有点不舒服,先上楼了。”
说完,她不再看他们任何一个人,转身,一步一步,踩着地上碎裂的瓷片,如同踩着自己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坚定而又麻木地,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身后,似乎传来傅承聿更加不悦的质问,和简安假惺惺的劝解。
但她已经听不清了。
所有的声音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回到冰冷空旷的主卧,反锁上门。简宁背靠着门板,身体无力地滑落,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无名指上那枚璀璨的钻戒。这是结婚时傅承聿让人送来的,尺寸甚至都不是她的。它从未代表过爱情,只象征着她作为“替身”的可笑身份。
胃部的绞痛再次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凶猛,如同有把刀子在里面疯狂搅动。她蜷缩起身体,额头上冷汗涔涔,脸色苍白如纸。
在意识被疼痛吞噬的前一刻,一个清晰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她的脑海——
这替身的日子,她一天,也不想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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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