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岐山的暗流在帝君雷霆手段下暂时蛰伏，但那份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却并未消散。我与白浅都清楚，无论是应对翼族可能的威胁，还是应对我体内那日益难以完全遮掩的“巫狐”之力，亦或是青丘内部潜在的更大风波，我们都迫切需要更强的力量与更稳固的盟友。

昆仑墟，墨渊上神座下，无疑是当前最好的选择。那里不仅是白浅学艺之地，底蕴深厚，更关键的是，墨渊上神地位超然，若能得其认可或些许庇护，对目前的我们而言，意义非凡。

离去前，白浅再次去见了帝君。归来时，她手中多了一枚非金非玉、刻有九尾狐图腾的令牌，这是青丘帝君的手令，代表着官方使节的身份，能为我们此行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父君只道让我回师门探望，顺便……探探墨渊师尊对如今四海八荒局势的看法。”白浅将令牌收起，语气平静，但我能听出其中隐含的深意。帝君此举，既是支持，也是一种更深的试探与借力。

我们没有耽搁，翌日便悄然离开了狐岐山。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关注，我们依旧选择了相对隐蔽的路径，并未大张旗鼓。

一路无话，数日后，那片熟悉的、笼罩在浩然仙气与淡淡威压下的连绵仙山已映入眼帘。昆仑墟，依旧是那般气象万千，祥云缭绕，瑞兽隐现，只是比起白浅作为司音在此学艺时，似乎更多了几分肃穆与戒备。

凭借白浅的身份和帝君手令，我们顺利通过了外围的巡查，进入了昆仑墟内部。熟悉的景象勾起了白浅些许回忆，她眼神有些复杂，但很快便恢复了清明。

我们没有直接前往墨渊上神闭关的大殿，而是先去了白浅昔日居住的院落稍作休整。然而，我们归来的消息，显然已经传开。

不多时，院外便传来了一个温和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十七师弟，别来无恙？”

白浅（司音排名十七）闻声，神色微动，起身相迎。我也跟随其后。

院门外站着一位身着青色道袍、面容儒雅、气息沉凝如渊的青年男子，正是墨渊上神座下首徒，叠风上仙。

“大师兄。”白浅拱手行礼，我也随之微微欠身。

叠风的目光在白浅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随即落在了我的身上，那目光平和，却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通透与审视。

“这位便是玄女姑娘吧？”叠风语气温和，“近日关于姑娘的传闻，可是不少。”

我心中微凛，知道昆仑墟消息灵通，定然已知晓我在青丘发生的一些事情，尤其是那场夜宴风波。

“些许虚名，让上仙见笑了。”我态度恭谨，不卑不亢。

叠风点了点头，并未深究，转而看向白浅，神色略显凝重：“十七师弟，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师尊前日已然出关。不过……”

他顿了顿，道：“师尊言，近日天象有异，星轨晦暗，恐有变数滋生。他感知到你归来，命我传话，若你欲见他，需先过‘问心路’。”

问心路？

白浅瞳孔微缩，我也是一怔。问心路并非昆仑墟常规的考验，乃是墨渊上神用来考验门下弟子心性、决断，或对待特殊访客的一种方式。踏上问心路，会直面内心深处的恐惧、欲望与执念，稍有不慎，便可能道心受损。

墨渊上神此举，用意深远。他显然并非仅仅因为白浅归来而设此考验，更多的，恐怕是因为我——这个身负“变数”的同行者。

“弟子愿往。”白浅没有丝毫犹豫，沉声应道。

叠风看了我一眼，补充道：“师尊有言，玄女姑娘若愿，亦可同行。”

果然！这问心路，很大程度上是针对我而来。

我看向白浅，她对我微微颔首，眼神坚定。

“玄女，愿一试。”我平静回应。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退缩的理由。我也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战神，对我的“底细”究竟看出了几分，又想通过这问心路得到什么答案。

问心路位于昆仑墟后山一处秘境之中，并非实质的道路，而是一片被强大幻阵笼罩的虚无空间。踏入其中，便与外界的感知彻底隔绝。

我与白浅对视一眼，同时迈步踏入。

眼前景象瞬间变幻！

不再是昆仑墟的仙山楼阁，而是……烈火焚天的青丘狐岐山！无数翼族士兵如同潮水般涌来，与青丘狐族厮杀在一起，鲜血染红了灵秀的山川。我看到白浅浑身是血，在敌军中奋力厮杀，而离镜正手持魔刃，狞笑着向她背后刺去！

“不！”白浅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喊，显然这幻境直击她内心最深的恐惧之一——守护不了青丘，守护不了所在乎之人。

几乎是同时，我眼前的景象也骤然一变！不再是战场，而是一片无尽的黑暗虚空，无数冰冷的锁链从虚空中伸出，缠绕在我的身上、神魂上，锁链的另一端，连接着那块祖巫骨片，骨片中传出无数古老而疯狂的呓语，拖拽着我，要让我沉沦，与那古老的暴戾融为一体！这是我对失控、对那未知宿命的恐惧！

“稳住心神！皆是虚妄！”白浅清冷的声音穿透幻境传来，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清晰。她也在抵抗自身的幻境，却仍在第一时间提醒我。

我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我清醒了几分，体内古妖力自主运转，试图震碎那些锁链，却发现那锁链如同附骨之疽，越是挣扎，缠绕越紧！那祖巫的呓语更加清晰，充满了诱惑与毁灭。

“抗拒……即是毁灭……回归……方得永恒……”

就在我心旌摇曳，几乎要被那呓语吞噬的刹那，另一股力量自心底升起——不是古妖力，而是一种更加温暖、更加坚定的意念。是白浅在幽冥涧以身为盾的背影，是她面对帝君与长老毫不退缩的维护，是她那句清晰的“同行”！

这意念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火炬，虽不耀眼，却足以照亮方寸之地！

“我的路，我自己走！”我对着那无尽的黑暗与呓语，发出无声的呐喊，“无论是狐是巫，是宿命还是枷锁，都休想再掌控我！”

轰！

仿佛某种禁锢被打破，那缠绕我的黑暗锁链寸寸碎裂！祖巫的呓语如同潮水般退去！眼前的幻境随之崩塌！

我依然站在那片虚无之中，身旁的白浅也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她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但眼神却如同被淬炼过的寒铁，更加坚定锐利。我们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心有余悸与破境后的清明。

问心路，渡过了。

眼前景物再变，我们已然置身于一座简朴、却弥漫着浩瀚道韵的石殿之前。殿门敞开，一位身着玄色道袍、面容古朴、双眸仿佛蕴含宇宙生灭的中年男子，正静坐于蒲团之上，平静地看着我们。

正是墨渊上神！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白浅身上，微微颔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随即，那仿佛能洞悉万物本源的目光，便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目光，没有审视，没有威压，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与了然。

他看了我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如同山间清泉，流淌过心田：

“巫之血，狐之形，劫之运，变之心。”

“小姑娘，你走的这条路……前无古人，荆棘遍布。”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我的身躯，看到了那蛰伏的古妖力与神魂深处的烙印。

“然，荆棘之中，亦藏生机。”

“昆仑墟藏书中，或有你所需之‘旧闻’，可自去‘万卷崖’寻觅。”

“至于能否把握住那线生机……且看你自身造化。”

说完，他缓缓闭上双目，不再多言。

墨渊上神没有承诺什么，也没有驱逐我，而是指了一条路——万卷崖，那里存放着比青丘藏书阁第九层更为古老、更为庞杂，甚至包含了许多不被正统认可的“杂书”、“旧闻”的地方。

这，或许就是他通过问心路后，给予我的……认可与机会。

白浅对着墨渊上神深深一拜：“谢师尊。”

我也躬身行礼：“谢上神指点。”

我们退出石殿，阳光洒落，恍如隔世。

“万卷崖……”白浅看向我，眼神复杂，“那里是昆仑墟收纳万界杂书之地，龙蛇混杂，真伪难辨，但也可能藏着真正有用的东西。”

我点了点头，感受着体内因渡过问心路而更加凝练的心神，以及墨渊上神那句“生机”带来的微茫希望。

“我会找到的。”我轻声道，既是回答她，也是告诉自己。

无论前路如何，探索的脚步，不会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