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俊的承诺如同最有效的安神剂，张哲瀚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他不再说话，只是像只终于找到归宿的倦鸟，安心地栖息在龚俊温暖坚实的怀抱里。窗外，城市的喧嚣渐渐苏醒，车流声、人声隐约可闻，但这一切都被隔绝在这方静谧的天地之外。卧室里，只有彼此交融的呼吸和心跳声，构成世界上最安心的旋律。

　　龚俊果然说到做到，没有丝毫起身的意思。他宽大的手掌依旧在张哲瀚光滑的背脊上缓缓游走，带着无尽的怜惜与安抚。那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一遍遍地确认着怀抱里的真实。

　　张哲瀚闭着眼，感受着这迟来了八年的温存。身体的疲惫和情绪的剧烈消耗让他昏昏欲睡，但他又舍不得真的睡去，贪婪地汲取着这份失而复得的亲密。他能感觉到龚俊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那目光专注而温柔，几乎要将他融化。

　　时间在静谧中缓缓流淌。

　　直到张哲瀚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身体一僵，耳根瞬间又红了，有些懊恼地把脸更深地埋进龚俊颈窝，试图掩饰这尴尬的声音。

　　头顶传来龚俊低沉而愉悦的轻笑，胸腔微微震动。

　　“看来某个小朋友的肚子在抗议了。”他的声音带着戏谑，却毫无嘲讽之意，只有满满的纵容。

　　“说了不是小朋友！”张哲瀚闷声反驳，底气却不太足。他确实饿了，从昨天中午那个食不知味的三明治后，他就几乎没正经吃过东西，再加上昨晚……那场耗费体力的“激烈运动”，此刻胃里早已空空如也。

　　龚俊从善如流地改口：“好，不是小朋友。”他轻轻拍了拍张哲瀚的背，“是我饿了。张先生能否赏脸，陪我起来吃点东西？”

　　他给了张哲瀚一个完美的台阶。

　　张哲瀚心里那点别扭瞬间烟消云散，他哼唧了一声，算是默认。但环在龚俊腰上的手却没有立刻松开，反而又收紧了些，含糊道：“……再抱五分钟。”

　　这依赖十足的模样，让龚俊的心软成了一滩水。他低头，吻了吻张哲瀚的发顶，柔声道：“好，再抱五分钟。”

　　这五分钟，仿佛被无限拉长，又仿佛眨眼即逝。当张哲瀚终于不情不愿地松开手臂时，龚俊竟也觉得怀里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两人终于起身。身体脱离温暖的被窝和彼此的体温，接触到微凉的空气，都不自觉地打了个轻颤。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对方身上，昨夜疯狂的痕迹在晨光中无所遁形——肩颈处的暧昧红痕，手臂上轻微的指印，以及张哲瀚唇上那个结痂的小伤口。

　　张哲瀚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率先跳下床，脚底接触到微凉的木地板，让他清醒了不少。“浴室在哪儿？”他故作镇定地问，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龚俊指了指卧室自带浴室的方向：“里面有一次性的洗漱用品，毛巾用蓝色的那条，是新的。”

　　张哲瀚点点头，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快步走进了浴室，关上了门。

　　龚俊看着紧闭的浴室门，听着里面很快传来哗哗的水声，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他起身，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睡衣穿上，又找出一套全新的、还未拆封的休闲家居服，放在浴室门口的凳子上，敲了敲门：“干净的衣服，放在门口了。”

　　里面水声停了一下，传来一声模糊的“嗯”。

　　龚俊这才转身，先去客卫简单洗漱。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底有着淡淡的青黑，但精神却奇异地亢奋。镜中的男人，眉宇间常年萦绕的某种孤寂和冷硬，似乎被什么东西悄然融化了，变得柔和了许多。他抬手，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夜激烈的触感和温度。

　　等他洗漱完毕出来，张哲瀚也已经从主卧浴室出来了，正穿着他准备的那套家居服。衣服稍微有点大，袖口和裤脚都长了一截，让他看起来有种难得的乖巧和……惹人怜爱。他正拿着毛巾，胡乱地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白皙的脖颈和锁骨在宽大的领口处若隐若现。

　　“过来，我帮你吹头发。”龚俊很自然地走过去，从抽屉里拿出吹风机。

　　张哲瀚愣了一下，似乎想拒绝，但看着龚俊坦然的目光，还是抿了抿唇，乖乖地走到客厅插座旁的沙发坐下。

　　温暖的风和龚俊修长的手指一起，穿梭在张哲瀚柔软的黑发间。动作轻柔而熟练，仿佛曾经做过无数次。张哲瀚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像一只被顺毛的猫，几乎要发出满足的呼噜声。他安静地坐着，感受着这久违的、被人细心照顾的感觉。

　　八年了。他在国外，生病了是自己硬扛，难过了是自己消化，头发湿着睡觉第二天头疼也是常事。他已经习惯了什么都靠自己，甚至忘记了被人如此珍视地呵护是什么滋味。

　　眼眶有些发热，他赶紧低下头，掩饰住瞬间翻涌上来的情绪。

　　吹风机的声音停了。龚俊放下吹风机，手指轻轻梳理了一下他柔顺干爽的头发。“好了。”

　　张哲瀚抬起头，已经恢复了那副带着点小嚣张的模样，但微红的眼角还是泄露了一丝痕迹。他站起身，清了清嗓子：“饿了，煮饭。”

　　“想吃什么？”龚俊问，语气是全然的无条件满足。

　　“随便。”张哲瀚嘴上说着随便，眼睛却已经开始在客厅和开放式厨房打量，“有什么做什么。”他说着，亦步亦趋地跟着龚俊往厨房走。

　　龚俊打开冰箱，查看里面的存货。他工作忙，但生活还算规律，冰箱里常备着一些易于保存的食材和速冻食品。“有鸡蛋，西红柿，火腿，还有速冻饺子，面条也有。做个番茄鸡蛋面，或者煎饺子，再煮个粥？”

　　“番茄鸡蛋面吧。”张哲瀚很快做出了选择，他记得那是他们大学时经常一起在学校后街吃的东西，便宜，实惠，龚俊那时候总把碗里的鸡蛋夹给他。

　　“好。”龚俊眼神柔和，开始从冰箱里往外拿食材。

　　就在他拿出番茄和鸡蛋，准备拿到水槽清洗时，一回头，发现张哲瀚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厨房的中岛台上。那岛台高度适中，他坐在上面，双腿悬空，微微晃荡着，手里还拿着一个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红苹果，“咔嚓”咬了一口。

　　见龚俊看过来，他扬了扬下巴，理直气壮地说：“你煮你的，我就在这儿看着。”

　　那架势，仿佛不是来看他做饭，而是来监工的。

　　龚俊失笑，却也没说什么，转身打开水龙头开始清洗番茄。他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如同实质，牢牢地锁定在他身上。

　　张哲瀚确实在“监工”。他一边慢悠悠地啃着苹果，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龚俊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

　　龚俊穿着和他同款不同色的家居服，身形挺拔，肩背宽阔，系上围裙的带子在后腰处利落地打了个结，勾勒出劲瘦的腰线。他洗菜、切菜的动作流畅而熟练，西红柿被切成均匀的小块，鸡蛋打在碗里，筷子搅拌时发出规律的哒哒声。

　　这一切都透着一种居家的、温暖的烟火气。和他昨天在医院里见到那个冷峻、疏离的龚医生判若两人。

　　张哲瀚看着看着，心里那股失而复得的真实感越来越强，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后怕和想要紧紧抓住的迫切。他害怕这只是一场梦，醒来后龚俊又会变回那个冷漠的、不认识他的龚医生。

　　所以，他必须看着他，必须待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确认他的存在。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张哲瀚咽下口中的苹果，开口问道，试图打破这过于安静的氛围。他记得大学时，龚俊的厨艺仅限于泡面和煮速冻水饺。

　　龚俊切菜的手顿了顿，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出国后第二年吧。一个人在外面，总得学会照顾自己。”他省略了那段时间的艰难。家里债务未清，他一边拼命学习工作，一边节衣缩食，自己做饭是最经济的选择。

　　张哲瀚沉默了一下。他想起自己在国外，一开始也是吃够了苦头，后来才慢慢适应。“哦。”他应了一声，跳下岛台，走到龚俊身边，把啃了一半的苹果递到他嘴边，“尝尝？挺甜的。”

　　这个动作太过自然，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八年的空白。

　　龚俊侧头，就着他的手，在那颗被咬得参差不齐的苹果上咬了一小口。清甜的汁液在口中蔓延开，他点点头：“嗯，是挺甜。”

　　张哲瀚满意地收回手，继续靠着料理台啃苹果，视线却依旧黏在龚俊身上。

　　龚俊开始炒菜。热油下锅，倒入打散的鸡蛋液，“刺啦”一声，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张哲瀚被这香气勾得肚子又叫了一声，他凑近了些，几乎要贴到龚俊的手臂上，看着锅里金黄的蛋液逐渐凝固成型。

　　“好香。”他吸了吸鼻子，由衷地赞叹。

　　龚俊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像只等待投喂的小动物，眼巴巴地看着锅里的食物，眼神不由得软了下来。“饿了吧？很快就好。”他用锅铲将炒好的鸡蛋盛出来，然后又倒入番茄块翻炒。

　　番茄在热油的煸炒下渐渐变软，渗出红色的汁水。张哲瀚看着龚俊专注的侧脸，看着他额角微微渗出的细汗，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擦了一下。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皮肤，两人都愣了一下。

　　龚俊翻炒的动作顿住，看向他。

　　张哲瀚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手，眼神飘忽地看向别处，耳根却悄悄红了。他强作镇定地解释：“有……有汗。”

　　龚俊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没有戳穿他这笨拙的掩饰，只是“嗯”了一声，继续手上的动作，但唇角扬起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番茄炒出汁水后，龚俊加入适量的水，盖上锅盖等待煮沸。趁着这个空隙，他拿出另一个锅开始烧水煮面。

　　等待的时间里，厨房安静下来，只有锅子里咕嘟咕嘟的声音。张哲瀚就站在龚俊身边，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他的存在感强烈到让人无法忽视，像一块牛皮糖，牢牢地粘着。

　　水开了，龚俊将面条下进去，用筷子轻轻搅散。然后掀开旁边锅子的盖，将之前炒好的鸡蛋倒回番茄汤里，加入调料，浓郁的番茄鸡蛋卤的香气彻底爆发出来。

　　“可以吃了。”龚俊关掉火，将面条捞进两个大碗里，然后浇上满满的番茄鸡蛋卤。

　　“我来端！”张哲瀚自告奋勇，伸手就去端那碗看起来最多的。

　　“小心烫！”龚俊连忙提醒，却见他已经稳稳地端起了碗，快步走向餐厅的餐桌。那动作，那背影，依稀还是当年那个活力四射、毛手毛脚却又总能顺利完成任务的少年。

　　两人在餐桌旁坐下。面前是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番茄鸡蛋面。简单的食物，在此刻却显得格外珍贵。

　　张哲瀚是真的饿了，拿起筷子就大口吃了起来。面条煮得软硬适中，番茄鸡蛋卤酸甜可口，是他记忆中的味道，却又似乎多了些什么。他吃得有些急，被烫得直抽气。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龚俊看着他被烫得龇牙咧嘴的样子，忍不住失笑，将自己面前晾得稍温一些的那碗推过去，“吃这碗。”

　　张哲瀚也不客气，直接交换了碗，继续埋头苦干。

　　龚俊看着他吃得香甜的样子，心里被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填满。他拿起筷子，也开始吃自己那碗稍微凉了一些的面。食物的温暖从胃里蔓延开，一直暖到心底。

　　一顿简单的早餐（或者说早午餐），在一种微妙而温馨的氛围中结束。张哲瀚吃得心满意足，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毫无形象地靠在椅背上，摸着肚子喟叹：“活过来了……”

　　龚俊起身收拾碗筷，张哲瀚立刻也跟着站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洗碗。

　　“你去沙发上坐着休息会儿？”龚俊试探着问。

　　“不要。”张哲瀚拒绝得干脆利落，“我就在这儿。”

　　龚俊无奈，只好由着他。他清洗着碗碟，张哲瀚就靠在洗碗池旁边的墙上看着，视线依旧牢牢地锁在他身上，仿佛一眨眼他就会消失。

　　洗好碗，擦干净料理台，龚俊刚解下围裙，张哲瀚就立刻凑了上来，很自然地伸出手，牵住了他的衣角。

　　龚俊低头，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手，正紧紧攥着自己家居服的下摆，心头又是一软。

　　“现在做什么？”张哲瀚仰头问他，眼神里带着一种全然的依赖和……掌控欲，仿佛龚俊今天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必须属于他。

　　龚俊看了看时间，还早。“想看电影吗？或者……你想做点别的？”

　　“看电影吧。”张哲瀚很快决定，他需要一些不那么需要脑力、又能让他们长时间待在一起的活动。

　　“好。”龚俊牵起他攥着自己衣角的手，改为十指相扣的姿势，拉着他走向客厅的沙发。

　　张哲瀚对这样亲密的牵手似乎非常满意，手指主动收紧，与龚俊的手指紧紧交缠。

　　龚俊打开电视和投影设备，挑选影片。“想看什么类型的？”

　　“随便。”张哲瀚依旧是这个答案，身体却已经紧贴着龚俊在沙发上坐下，手臂也自然而然地环住了龚俊的腰，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找到一个最舒适的位置，“你选的我都看。”

　　这副全身心依赖、毫不设防的模样，让龚俊的心脏像是被泡在温泉水里，又暖又胀。他选了一部节奏舒缓的文艺片，按下了播放键。

　　影片开始播放，舒缓的音乐和唯美的画面在屏幕上流转。但两人的注意力显然都不在电影上。

　　张哲瀚靠在龚俊肩上，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感受着他胸膛平稳的起伏和温热的体温，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八年来漂泊无依的心，仿佛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彼岸。他闭上眼睛，不是困，只是想更深刻地感受这份安宁。

　　龚俊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另一只手轻轻揽着他的肩膀，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如同安抚。电影演了什么，他根本没看进去，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靠在自己身上的这个人身上。他能感觉到张哲瀚细微的呼吸，能闻到他发间和自己同款的洗发水香气，能感受到他环在自己腰上手臂的力度。

　　这种被需要、被依赖、被紧紧抓住的感觉，好得不像真的。

　　电影播放了不到一半，龚俊感觉到肩上的重量越来越沉，张哲瀚的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他睡着了。

　　也是，昨夜几乎没怎么睡，又经历了大起大落的情绪波动，此刻在安心温暖的环境里，困意袭来再正常不过。

　　龚俊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然后拿起旁边的遥控器，将电影的音量调低，几乎成了背景音。他没有动，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任由张哲瀚靠着他沉睡。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时光静谧，岁月安然。

　　这一觉，张哲瀚睡得很沉，很安心。没有光怪陆离的梦境，没有午夜惊醒的空虚，只有身边人坚实可靠的怀抱和令人安心的气息。

　　他是被饿醒的。

　　睁开眼时，电影早已结束，屏幕暗着。他依旧靠在龚俊肩上，而龚俊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似乎也睡着了。他微微仰头，能看到龚俊线条流畅的下颌和微微滚动的喉结。

　　张哲瀚轻轻动了一下，龚俊立刻就醒了。他低下头，眼神带着初醒的朦胧，声音沙哑：“醒了？睡得好吗？”

　　“嗯。”张哲瀚点点头，揉了揉眼睛，“几点了？”

　　龚俊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了。饿了吗？”

　　“嗯。”张哲瀚老实承认。早上那碗面早已消化殆尽。

　　“想出去吃，还是叫外卖？或者……我看看家里还有什么，再做点？”龚俊征求他的意见。

　　“不想出去。”张哲瀚立刻否决了第一个选项，他一点也不想浪费和龚俊独处的时间在出门和等位上。“叫外卖吧，快点。”他选择了最省时省力的方式。

　　“好。”龚俊拿出手机，打开外卖APP递给他，“想吃什么自己点。”

　　张哲瀚接过手机，毫不客气地开始浏览，手指飞快地滑动，嘴里念叨着：“想吃辣的，水煮鱼，毛血旺，再来个清炒时蔬……”他点了好几样，都是重口味的下饭菜，显然是真的饿狠了。

　　点完外卖，等待送达的间隙，张哲瀚依旧粘在龚俊身上，仿佛两人之间涂了强力胶水。他去洗手间，要龚俊在门口等着；他喝水，要龚俊给他倒；甚至只是去书房拿个充电器，他也要拉着龚俊一起去。

　　龚俊对他这种近乎“蛮不讲理”的粘人行为，表现出了惊人的耐心和纵容。无论张哲瀚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一一满足，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他甚至很享受这种被需要、被依赖的感觉。这让他真切地感受到，张哲瀚回来了，并且需要他。

　　外卖很快送到了。依旧是张哲瀚坐在餐桌旁“监工”，看着龚俊将外卖盒子里的菜肴一一装盘，摆好碗筷。

　　这顿饭，张哲瀚吃得酣畅淋漓，辣得额头冒汗，嘴唇红肿，却直呼过瘾。龚俊不太能吃辣，但也陪着他吃了一些，不时给他递水，递纸巾。

　　吃完饭，张哲瀚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地瘫在沙发上，指挥龚俊：“我想吃水果。”

　　“想吃什么水果？”龚俊好脾气地问。

　　“葡萄，要无籽的。”张哲瀚点单。

　　龚俊从冰箱里拿出早上买的阳光玫瑰葡萄，仔细地一颗颗清洗干净，用果盘装好，端到沙发前的茶几上。

　　张哲瀚懒洋洋地不想动，只是张开嘴：“啊——”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龚俊看着他这副理所当然等着被投喂的少爷模样，忍不住笑了。他拿起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细心地把皮剥掉，然后递到张哲瀚嘴边。

　　张哲瀚满意地一口叼住，甘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他眯起眼睛，像只被顺毛的猫。他一边嚼着，一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龚俊坐下。

　　龚俊坐下后，他立刻又靠了过来，脑袋枕在龚俊腿上，张开嘴，等着下一颗。

　　于是，下午的时光，就在一个慵懒地躺着被投喂，一个耐心地剥葡萄皮中缓缓度过。电视里播放着无聊的综艺节目，成了背景音。张哲瀚吃着葡萄，手指无意识地玩着龚俊家居服上的扣子，偶尔抬头，就能看到龚俊低头看他的温柔目光。

　　那种目光，让他沉溺，也让他安心。

　　“龚俊。”他忽然开口。

　　“嗯？”

　　“你明天还要上班吗？”张哲瀚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嗯，明天有门诊，还有两台手术。”龚俊如实回答。

　　张哲瀚沉默了一下，然后猛地坐起身，面对着他，眼神执拗：“那我明天跟你去医院。”

　　龚俊愣了一下：“去医院？”

　　“嗯。”张哲瀚理直气壮地说，“我去你办公室等你。保证不打扰你工作。”他顿了顿，补充道，“反正我最近在找工作室场地，也没别的事。”

　　他那架势，仿佛龚俊不答应，他就能立刻闹起来。

　　龚俊看着他那双写满了“我必须盯着你”的眼睛，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他知道，张哲瀚这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八年前的“被抛弃”和昨天医院的“被无视”，让他心有余悸，生怕一不留神，自己又会消失。

　　他叹了口气，伸手将人重新揽进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好。你想来就来。我办公室有沙发，你可以休息，也可以用我的电脑。就是……可能有点无聊。”

　　感受到龚俊的纵容，张哲瀚心里那点不安瞬间被抚平了。他重新放松身体，靠在龚俊怀里，闷闷地说：“不无聊。看着你就不无聊。”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龚俊心里漾开层层涟漪。他收紧了手臂，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

　　这一刻，什么工作，什么理智，什么成年人的体面，在张哲瀚这句直白而依赖的话语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他只知道，他怀里的这个人，他弄丢了八年，如今好不容易找回来，他愿意用尽一切去弥补，去满足他所有的需求，哪怕这需求是如此的“粘人”和“不合理”。

　　夕阳西下，橘色的光芒透过窗户，将客厅渲染得温暖而静谧。两人相拥坐在沙发上，谁也没有再说话，享受着这暴风雨后难得的宁静与温馨。

　　张哲瀚极度粘人的这一天，仿佛是对过去八年分离的一种报复性补偿。他像一只缺乏安全感的小兽，必须通过紧密的接触和不断的确认，来安抚内心深处的惶恐和不安。而龚俊，则以无限的耐心和纵容，全盘接收了他所有的依赖和“蛮横”。

　　他们之间，还有太多的问题需要解决，八年的隔阂和伤痛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抹平。但至少在这一天，在这个只有彼此的空间里，他们用这种近乎幼稚的粘稠方式，重新连接了断裂的纽带，确认了彼此的心意。

　　夜晚再次降临。

　　相比于昨夜的激烈和混乱，这一晚显得格外平静而温馨。龚俊亲自给张哲瀚手上的伤口换了药，动作轻柔专业。张哲瀚看着他那专注的神情，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洗漱过后，两人并肩躺在大床上。张哲瀚依旧像八爪鱼一样紧紧抱着龚俊，腿也霸道地搭在他身上，仿佛要将他牢牢锁住。

　　龚俊关掉灯，在黑暗中感受着身边人的呼吸和体温。

　　“龚俊。”张哲瀚在黑暗中轻声叫他。

　　“我在。”

　　“………”

　　“怎么了？”

　　“没什么…”张哲瀚的声音带着困意，却依旧清晰，“就叫叫你。”

　　确认你在。确认你不会离开。

　　龚俊明白了他的未竟之语。他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找到他的嘴唇，印下一个温柔而珍重的吻。

　　“睡吧！”他低声说，“明天醒来，我还在。”

　　张哲瀚终于彻底安心，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最舒适的姿势，沉沉睡去。

　　听着耳边逐渐均匀的呼吸声，龚俊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许久许久。他轻轻抚摸着张哲瀚柔软的发丝，在心里许下承诺。

　　这一次，无论发生什么，他绝不会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