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后的忙音,像一根尖锐的针,持续刺穿着贺峻霖的耳膜。
他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僵立在休息室冰冷的白光下,许久没有动弹。
指尖冰凉,血液仿佛都涌向了那颗正疯狂擂鼓的心脏,然后又急速退去,留下一种虚脱般的无力感。
“同居综艺……《心动小屋》……”
这几个字在他脑海里反复冲撞,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他精心构筑了三年的防御工事上。
和严浩翔,在同一個屋檐下,朝夕相处,模拟恋爱?
在无数摄像头的监控下,表演亲密?
荒谬!可笑!
更令人……恐惧。
他几乎能想象到那场景会有多煎熬。
每一个眼神交汇,每一次无意触碰,都可能成为引爆过往地雷的导火索。
他那用尽全力才维持住的平静假面,在严浩翔那双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面前,能支撑多久?
助理小林看着他瞬间苍白的脸色,担忧地递过一杯温水:
“霖哥,你没事吧?王姐说什么了?”
贺峻霖接过水杯,指尖的颤抖让水面漾开细微的涟漪。
他勉强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声音却有些发飘:
“没事……就是,之后有个新工作安排。”
他无法对小林细说,这种屈辱和无奈,只能他自己消化。
在资本眼中,演员不过是棋子,为了票房和热度,任何个人情感都可以被牺牲。
所谓的“不和传闻”,触碰了资方的利益底线,所以必须被最快、最彻底地“纠正”,哪怕纠正的方式是如此简单粗暴。
他坐在化妆镜前,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眶微红、带着明显慌乱痕迹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
不行,贺峻霖,你不能慌。
你走到今天这一步,付出了多少,只有你自己知道。
你不能让任何人、任何事,毁掉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即使是严浩翔……也不行。
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因为“工作原因”而不得不保留联系方式的聊天窗口。
置顶的对话框,备注是冰冷的“严浩翔”三个字。
上一次对话,停留在三年前,一条他发出的、石沉大海的消息,以及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他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很久,最终却只是退出对话框,点开了王姐的微信。
他需要知道更确切的消息,需要为自己争取一点点心理准备的时间。
【贺峻霖】:王姐,具体什么时候开始?流程是怎样的?】
消息发出去,如同投石入海,暂时没有回音。这种等待,更像是一种凌迟。
与此同时,对面的休息室。
严浩翔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城市的霓虹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明明灭灭。
他指间那支未点燃的烟已经被捻得有些变形。
经纪人大刘站在他身后,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浩翔,资方那边态度很坚决。这部电影投入太大,他们不能容忍任何影响票房的风险。《心动小屋》是眼下最快最直接的洗白方式……”
“哦不,是扭转舆论的方式。而且,节目给的报酬非常丰厚,平台S+级的投入,曝光度也是顶级的。”
严浩翔没有回头,声音冷得像窗外的夜风:
“所以,我就必须配合他们,演一场令人作戏的恋爱真人秀?对象还是……他。”
那个“他”字,被咬得极重,带着一种复杂的、糅合了厌恶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大刘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这就是游戏规则。你和贺峻霖,现在就是棋盘上最重要的两颗子,得按着下棋人的意思来。除非……”
“除非什么?”
严浩翔终于转过身,眼神锐利。
“除非你现在就回严家,接手集团,那自然没人能逼你做任何事。”
大刘看着他,说出了最现实的选择。
严浩翔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笑,带着决绝:
“不可能。”
他为了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付出了多少代价,与家族抗争了多少次,绝不会因为这点事就回头。
他的骄傲不允许。
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拿起手机,屏幕上是公关部刚发来的舆情简报,#严浩翔贺峻霖 不和# 的热度还在持续攀升,负面评论层出不穷。
他面无表情地滑动着,直到看见一条被点赞很高的评论:
【感觉严浩翔看贺峻霖的眼神好复杂,不像看陌生人,倒像是看……一个有仇的旧相识。】
严浩翔的手指顿住了。
旧相识?仇人?
他闭上眼,眼前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三年前的一个雨夜。
瓢泼的大雨,昏暗的路灯下,贺峻霖那张苍白又决绝的脸,以及他那句如同冰锥般刺穿他所有信任的话:
“严浩翔,我们分手吧。你给不了我想要的,和你在一起,太累了。”
那时他年轻气盛,被突如其来的背叛冲昏了头脑,骄傲让他甚至没有去追问一句“为什么”,只是红着眼,死死地盯着贺峻霖,仿佛要将他刻进骨头里。
然后,他转身走进大雨,再没有回头。
三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已不在意。
可当贺峻霖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用那种看陌生人的、带着防备的礼貌眼神看着他时,那股被压抑的怒火和不解,还是轻易地燎原而起。
贺峻霖,你到底凭什么?
凭什么在那样“背叛”之后,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地站在我面前?
凭什么还能拥有这样纯粹无辜的眼神?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参加这个综艺,或许……并不完全是坏事。
至少,他能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近距离地观察他,审视他,撕开他那张完美的假面,看看下面到底藏着什么。
是愧疚?是虚伪?
还是他严浩翔从未看清过的另一副面孔?
贺峻霖回到位于市中心的高档公寓,这是他用这几年攒下的钱买的,是他唯一觉得有安全感的避风港。
他甩掉鞋子,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放松。
王姐的回信来了,言简意赅:
【王姐】:三天后先拍宣传照和先导片。一周后正式入住节目组准备的‘心动小屋’,录制第一期。合同已基本敲定,细节明天开会谈。早点休息,保持状态。
三天。
只有三天的缓冲期。
贺峻霖把自己埋进柔软的沙发里,用手臂遮住眼睛,试图阻挡眼前不断闪回的、关于严浩翔的片段。
有少年时严浩翔带着笑把糖塞进他手里的样子,有严浩翔在练习室里陪他通宵练舞的样子,也有最后那个雨夜里,严浩翔那双充满震惊、愤怒和受伤的眸子……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地疼。
他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他需要策略,需要一套能在严浩翔面前、在镜头面前完美伪装自己的行为准则。
他猛地坐起身,打开平板电脑,搜索《心动小屋》前几季的视频,快进着观看。
他看着节目里那些或真或假的“情侣”互动,分析着他们的眼神、动作、对话模式。
他需要学习,如何“表演”出暧昧,如何“制造”出甜蜜,同时,又要如何小心翼翼地守住自己的底线,不泄露任何真实的情绪。
这感觉无比讽刺。
他一个专业演员,现在却要为了“表演”不喜欢一个人,而费尽心机。
而他要“表演”的对象,偏偏是那个他曾毫无保留喜欢过的人。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严浩翔的私人住所内。
他面前的茶几上,也放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同样是《心动小屋》的往季片段。
但他看的重点,与贺峻霖截然不同。
他的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快进,暂停,目光锐利如鹰隼,不是在学如何暧昧,而是在分析节目的机位设置、剪辑套路,以及嘉宾们可能被忽略的、流露真实情绪的细微瞬间。
他在制定他的“狩猎”计划。
贺峻霖就是他这次“狩猎”的目标。
他要利用这次机会,找出三年前的真相,或者,至少要让贺峻霖为当年的“背叛”付出应有的代价——
比如,让他在全观众面前,彻底撕下那副假面。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笃定的弧度。
三天时间,在一种近乎窒息的紧张氛围中,转瞬即逝。
宣传照拍摄当天,摄影棚里忙碌异常。
贺峻霖到得很早,化妆师正在为他做最后的定妆。
他穿着节目组准备的、略带休闲感的西装,妆容精致,眼神却有些放空,在心里反复默念着预设好的“表演要点”:
礼貌、微笑、保持适度距离但又不失互动……
就在这时,化妆间的门被推开,一股熟悉的、带着压迫感的冷冽雪松气息先于人一步弥漫进来。
贺峻霖从镜子里看到,严浩翔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在工作人员簇拥下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随意地扫过化妆间,最终,透过镜子,精准地捕捉到了贺峻霖的视线。
那眼神不再是发布会上的全然冷漠,而是多了一丝……玩味,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猎手审视掉入陷阱的猎物般的探究。
贺峻霖的心跳骤然失序。
他下意识地避开了那道目光,垂下了眼睫,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严浩翔却像是没看到他的回避一般,径直走到他旁边的化妆台前坐下。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贺峻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热量和那股强大的Alpha气息。
摄影棚里人来人往,嘈杂喧闹,但他们两人之间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
严浩翔透过镜子,看着身边那个身体僵硬、连呼吸都放轻了的人,忽然觉得,这场资本强加的“游戏”,或许会比他想象中,更有趣。
他微微侧过头,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沉地开口,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贺老师,”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让贺峻霖的后背瞬间绷紧
“希望我们接下来……合作愉快。”
“愉快”两个字,被他咬得意味深长。
贺峻霖猛地抬起头,从镜子里撞上严浩翔深不见底的目光。
那里面没有半点“愉快”,只有冰冷的挑战和毫不掩饰的审视。
风暴,似乎从这一刻,才真正开始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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