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在明悦艺术中心举行,一座由旧时洋行改建而成的建筑,保留了罗马柱与彩绘玻璃穹顶,内部却是极简现代的格局。夜色为它披上神秘的外衣,灯火通明的入口处,名流云集,衣香鬓影。
秦无极的车抵达时,并未引起过多骚动。他惯常低调,但当他下车,随后向车内伸出手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过来。
一只纤细的手搭在他的掌心,指尖微凉。苏晚晴借力下车,站稳。
她今晚穿了一条秦无极让人准备的裙子——烟灰色的真丝缎面长裙,剪裁极其简约,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仅靠流畅的线条和布料本身的光泽勾勒出身形。长发松松挽起,露出优美的脖颈线条,耳垂上两点细钻,是唯一的点缀。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婚戒在灯光下闪着含蓄的光。
秦无极的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他今日穿着与她同色系的深灰西装,没系领带,衬衫领口敞开一粒,少了几分商场的冷硬,多了些慵懒的贵气。他的手依旧虚扶在她腰后,姿态自然而占有。
“秦总,秦太太,晚上好。”拍卖行的总监亲自迎出,笑容热络,“您二位的位置已经安排好,在二楼的雅阁。”
雅阁是半开放的小包厢,正对拍卖台,视野极佳,又能保持一定私密性。侍者引他们入座,奉上香槟和精致的拍品图录。
苏晚晴翻开图录,目光直接落在她感兴趣的那几件拍品上。清代绢本花鸟,标注“佚名,局部破损,需专业修复”。宋代缂丝残片,共三片,图案分别是莲塘翠鸟、云中仙鹤和缠枝牡丹,色彩虽旧,但纹样精美稀有。
“有看中的?”秦无极端起香槟,视线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包厢内光线柔和,将她睫毛的阴影拉长,落在白皙的脸颊上。
“37号,41到43号。”她指给他看,“绢本画破损严重,修复难度大,但笔意有明人遗风。缂丝残片品相尚可,图案稀有,有研究和再创作的价值。”
她的语气是纯粹的专业分析,冷静,客观,不带丝毫个人情绪。
秦无极看着图录上的照片,又看看她:“估价不低。尤其是那几片缂丝,关注的人不少。”
“我知道。”苏晚晴合上图录,“只是看看。秦总今晚有目标吗?”
“有一件。”秦无极翻到图录后面,指着一件清乾隆时期的白玉山子摆件,“玉质和雕工都不错,老爷子喜欢。”
原来是为秦老爷子准备的。苏晚晴了然。
拍卖会很快开始。前期的现代艺术品和珠宝竞价热烈,气氛逐渐升温。秦无极一直漫不经心地听着,偶尔举牌参与一两件,姿态随意,仿佛只是消遣。
轮到那件白玉山子时,他坐直了身体。
起拍价三百万,很快被叫到五百万。竞价者有三四位,其中一位是坐在一楼前排的、一位经常在财经新闻上出现的实业家。
秦无极第一次举牌:“五百五十万。”
“六百万。”实业家紧跟。
“六百五十万。”
“七百万。”
价格节节攀升,会场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在秦无极的雅阁和那位实业家之间来回。气氛有些微妙,这已经超出了摆件本身的艺术价值,带上了些许意气之争的意味。
苏晚晴安静地坐在一旁,目光落在秦无极的侧脸上。他神情依旧平静,但下颌线微微绷紧,举牌的动作果断有力。
“八百五十万。”他再次报价。
实业家犹豫了,与身边人低语几句,最终摇了摇头。
“八百五十万,第一次。”
“八百五十万,第二次。”
“八百五十万,第三次。成交!恭喜秦先生!”
槌音落定。秦无极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向后靠进座椅,端起已经微温的香槟,抿了一口。
“恭喜。”苏晚晴轻声道。
秦无极侧头看她:“溢价了。不过,值得。”
他没说为什么值得,但苏晚晴明白。这不仅是一件寿礼,更是向所有人宣告,他秦无极要的东西,势在必得。这是一种姿态。
接下来是那幅清代绢本。如秦无极所说,关注的人不多,起拍价八十万,只有两三个人试探性举牌。破损是硬伤。
“一百万。”秦无极忽然举牌。
苏晚晴诧异地看他。
“你不是说,笔意难得?”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
“是,但……”
“一百二十万。”另一个声音响起,来自一楼角落。是个穿着中式长衫的老者,苏晚晴认得,是收藏圈里一位颇有名望的鉴赏家。
秦无极挑眉,再次举牌:“一百五十万。”
老者抬头看了雅阁一眼,笑了笑,放弃了。
绢本画顺利落入秦无极手中。
紧接着是那三片宋代缂丝残片。这一次,竞价者多了起来。收藏家、博物馆代表、还有几位私人藏家,显然都识货。
价格从每片三十万的起拍价,很快被推高。秦无极没有再轻易出手,他似乎在等待时机。
当价格叫到每片九十万,竞价速度开始放缓时,秦无极才第一次举牌:“三件一起,三百万。”
一次性打包,总价略高于当前单价之和,但省去了后续竞争的不确定性。
会场安静了一瞬。拍卖师询问:“三百万,还有加价的吗?”
“三百二十万。”依旧是那位中式长衫的老者,他这次似乎志在必得。
“三百五十万。”秦无极面不改色。
“三百八十万。”老者紧追。
“四百万。”
价格已经明显偏高。老者皱起眉头,反复看了看手中的资料,最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缂丝残片也归了秦无极。
接连拍下三件重要拍品,雅阁已然成为全场焦点。苏晚晴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好奇的,探究的,评估的。她保持着得体的坐姿,脸上带着浅淡的微笑,心里却有些复杂。
他拍下这些,是因为她昨晚在书房里的那些话,那些她无意间流露出的兴趣吗?
拍卖会结束后,有简短的酒会。秦无极带着苏晚晴下楼,立刻被几位商界熟人围住。祝贺,寒暄,试探。苏晚晴安静地站在他身侧,适时微笑,偶尔在他介绍时点头致意,扮演着无可挑剔的伴侣角色。
“秦总好眼光,那件白玉山子,雕工确实是乾隆时期的顶尖水准。”
“秦太太气质真好,听说精通艺术?难怪秦总今晚对古物情有独钟。”
“二位真是郎才女貌……”
应付了一圈,秦无极找了个借口,带着她走向相对安静的露台。
夜风微凉,吹散了室内的喧嚣与酒气。远处城市的灯火如星河倒悬。
“累了?”秦无极问她。
“还好。”苏晚晴靠在栏杆上,看着夜色,“谢谢你。”
“谢什么?”
“画,还有缂丝。”她转过头看他,“虽然我知道,这或许也是‘投资’的一部分。”
秦无极与她并肩而立,手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支未点燃的雪茄,轻轻转动着。
“是投资。”他承认得很干脆,“投资一个有趣的项目,也投资一个……有趣的盟友。”
他侧过身,面对她。露台的光线昏暗,他的眼眸显得格外深邃。
“苏晚晴,我做事喜欢明确。我给你资源,给你平台,给你尊重。而你,在我需要的时候,站在我身边,像今晚一样。我们各取所需,互不亏欠。这个交易,你接不接受?”
他的话语像这夜色一样,带着凉意,也带着一种奇异的坦诚。
苏晚晴迎着他的目光。风扬起她颊边的碎发。
“我接受。”她说,“但有一个条件。”
“说。”
“‘锦云’基金会,我要完全独立的艺术决策权。秦氏可以监督财务,但不能干涉具体项目和艺人的选择。”
这是她的底线。她不能让自己珍视的东西,变成纯粹的商业筹码。
秦无极看了她几秒,忽然笑了。不是那种冷淡的、礼节性的笑,而是眼底真正泛起了一丝波澜。
“成交。”他伸出手。
苏晚晴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他的手很暖,掌心有薄茧,握力沉稳。
一触即分。
但那个短暂的接触,和那句“成交”,仿佛在他们之间,除了那份冰冷的协议,又构筑了一层新的、心照不宣的纽带。
回程的车上,两人都沉默着。苏晚晴看着窗外流逝的灯火,手中握着拍卖行刚送来的单据。那幅绢本和那几片缂丝,明天就会送到西山别墅。
她忽然有些期待。
期待看到那些古老的丝线与颜料,在她手中重新焕发生机。
也隐隐期待,这场始于交易的合作,最终会走向何方。
身侧,秦无极闭目养神,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弧度。
车子驶入夜色深处。
而他们都不知道,在拍卖会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人用手机拍下了他们并肩而立、在露台上交谈的照片。
镜头拉近,模糊的像素里,两人的侧影在夜色中,竟显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和谐。
照片很快被发送出去,附言只有一句:
“目标身边出现新变量。关系似比预期密切。是否按原计划进行?”
几秒后,回复到来:
“继续观察。按兵不动。”
夜色,吞没了所有的光线与声响。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