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晚宴设在沈家名下的一处私人艺术会馆，临湖而建，现代玻璃结构与中式园林巧妙融合。夜色初降时，华灯璀璨，将水面映照得流光溢彩。

苏晚晴到场时，门口已聚集了不少媒体。秦无极的车停稳，他先下车，然后绕到另一侧，为她拉开车门，伸出手。

闪光灯瞬间亮成一片。

她将手放入他的掌心，借力下车。今晚她选了一件秦无极送来的礼服——香槟色的真丝绉纱长裙，颜色极淡，只在走动时泛起珍珠般的光泽。款式简约，剪裁却极为精妙，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和流畅的肩颈线条。长发挽成低髻，露出修长的脖颈，耳畔两枚水滴形的月光石耳坠轻轻摇曳。左手无名指上，依旧是那枚婚戒。

秦无极一身经典的黑色晚礼服，白衬衫，黑领结，身姿挺拔。他虚揽着她的腰，姿态自然从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淡笑，对着镜头微微颔首，便护着她向入口走去。

“秦总，秦太太，看这边！”

“二位真是般配！”

“秦太太，第一次出席沈夫人主办的慈善宴，有什么期待吗？”

苏晚晴微微侧头，对着最近的镜头露出一个温婉得体的微笑：“沈阿姨热心慈善，能参与这样的盛事是我们的荣幸。希望能为孩子们尽一份心力。”

声音不大，但清晰柔和。回答得体，又将焦点引回慈善本身。

秦无极侧目看了她一眼，眸底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赞许。

进入内场，喧嚣稍减。水晶吊灯投下璀璨的光，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沈玉茹正在不远处与人交谈，看见他们，立刻端着酒杯迎了上来。

她今晚穿了一身墨绿色的丝绒旗袍，戴着一套满绿的翡翠珠宝，雍容华贵。

“无极，晚晴，你们可算来了。”她笑容满面，亲热地拉住苏晚晴的手，“晚晴今天真漂亮，这身衣服衬你。来来，阿姨给你介绍几位朋友。”

沈玉茹的热情无懈可击。她带着苏晚晴穿梭在宾客间，介绍着各路名流——这位是某集团董事长夫人，那位是著名艺术家，还有几位是沈家姻亲或故旧。每个人看苏晚晴的眼神都带着审视、好奇，或隐秘的评估。

苏晚晴始终保持着微笑，应对得体。话不多，但每一句都落在点上，既不显得过分热络，也不失礼。她注意到，每当沈玉茹介绍到与沈家有密切生意往来的人时，秦无极总会适时地插上一两句，或巧妙地转移话题，无形中将她护在身后。

“晚晴听说精通古画修复？”一位戴着金丝眼镜、自称是某博物馆理事的老者问道，语气带着学术圈特有的探究。

“只是学过一些皮毛，不敢说精通。”苏晚晴谦逊道，“还在不断学习中。”

“沈夫人刚才可是对你赞不绝口，说你看东西眼光极准。”老者笑道，“正好，今晚有几件不错的古物捐赠品，待会儿拍卖环节，可以请你帮着掌掌眼。”

沈玉茹立刻接话：“王理事说笑了，晚晴还年轻，哪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不过看看也好，长长见识。”

话里话外，既捧了她，又轻轻按下，不让她真正接触到核心的鉴定环节。

苏晚晴只是微笑，并不争辩。

秦无极这时举杯与王理事示意：“王老最近气色越发好了，看来上次推荐的那位中医调理得不错。”

话题顺势被引开。

一圈应酬下来，苏晚晴感觉脸颊笑得有些发僵。秦无极递给她一杯苏打水，低声道：“去那边露台透透气，我一会儿过来。”

她点点头，端着酒杯走向相对安静的侧厅露台。

湖风带着水汽吹来，清凉了许多。她靠在栏杆上，轻轻舒了口气。身后传来轻柔的脚步声和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嫂子一个人在这里躲清静？”

是秦思瑶。她今晚穿了一身粉色的蓬蓬裙，妆容精致，像个娇俏的洋娃娃，但眼神里的天真下，藏着不易察觉的锋芒。

“里面有点闷。”苏晚晴转过身，语气平和。

秦思瑶走到她身边，也看向湖面，状似无意地说：“妈妈为了这次晚宴，准备了很久呢。请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嫂子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代表秦家，紧张吗？”

“还好。沈阿姨安排得很周到。”苏晚晴滴水不漏。

“那就好。”秦思瑶晃了晃手里的果汁，“我听说，嫂子家里以前是开绸缎庄的？‘锦云’对吧？真是好名字。可惜后来……不过现在有哥哥帮你，肯定能重整旗鼓。”

她的话听起来像是关心，但每个字都像细针，扎向苏晚晴最在意的地方。

苏晚晴转过头，静静地看着秦思瑶。她的目光很平和，却让秦思瑶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收敛了些。

“是啊，多亏了无极。”苏晚晴顺着她的话说，语气温和，“‘锦云’是祖辈的心血，能保下来，我也算了了一桩心事。思瑶妹妹好像对纺织也很感兴趣？上次听沈阿姨提过，你想做一个自己的服装品牌？”

秦思瑶没想到她会反问，愣了一下，才道：“哦，就是随便想想……”

“有想法是好事。”苏晚晴微笑，“如果需要，我可以介绍几位老师傅给你认识。‘锦云’以前的老匠人，手艺都是顶尖的。”

她的话真诚坦然，倒让秦思瑶一时不知如何接招，只能含糊应了。

这时，秦无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聊什么呢？”

他走过来，很自然地站到苏晚晴身侧，手臂虚虚地环过她的腰。

“思瑶在说她的服装品牌梦。”苏晚晴侧头对他笑了笑，“我说可以帮她介绍老师傅。”

秦无极看了秦思瑶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秦思瑶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有想法是好事。”他重复了苏晚晴的话，但语气截然不同，“不过做事要脚踏实地。先把你画廊的账目理清楚再说。”

秦思瑶的脸一下子红了，有些窘迫地低下头：“哥……”

“拍卖快开始了，进去吧。”秦无极没再理会她，揽着苏晚晴转身离开。

走回主厅的路上，秦无极在她耳边低语：“做得很好。”

苏晚晴知道，他指的是应对秦思瑶。她没说话，只是轻轻吸了口气，准备迎接下一轮。

拍卖环节开始。拍品大多是宾客捐赠的艺术品、珠宝或奢侈体验，所得款项将全部捐给那家孤儿院。气氛热烈，竞价声此起彼伏。

苏晚晴安静地坐在秦无极身边，看着一件件拍品被展示、竞拍、成交。沈玉茹作为主办人，优雅地主持着流程，时不时用风趣的语言调动气氛。

轮到一件清代白玉雕花插屏时，沈玉茹特意介绍：“这件插屏是晚晴捐赠的，是她从自己嫁妆里精心挑选出来的。玉质温润，雕工精细，寓意也好——花开富贵。起拍价二十万。”

聚光灯打在那件插屏上，也隐隐打在苏晚晴身上。

苏晚晴的背脊几不可查地绷直了。她从未捐赠过任何东西，更别说这件她从未见过的玉插屏。沈玉茹在当众给她“贴金”，也在不动声色地试探——看她是否会当众拆穿，或者慌乱失措。

秦无极的手在桌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干燥，温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苏晚晴侧头，对上他沉稳的目光。他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她明白了。不能拆穿，此刻拆穿只会让场面难看，落入圈套。她微微吸了口气，脸上重新挂起得体的微笑，对着投来的目光轻轻颔首。

竞价开始。最终，插屏被一位与沈家交好的企业家以五十万拍下。

沈玉茹笑容更盛：“感谢王总慷慨！晚晴，你看，你的心意大家都感受到了。”

苏晚晴起身，微微欠身：“是沈阿姨组织得好，各位善心可嘉。”

她不居功，也不否认，将功劳和视线都推了回去。

秦无极这时举牌，拍下了一条估价不菲的钻石项链，捐出者恰好是沈玉茹的一位远房表亲。价格抬得很高，像是在回敬。

沈玉茹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深了些。

晚宴接近尾声时，苏晚晴去洗手间补妆。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被吸走。她刚走到转角，就听见旁边虚掩的休息室里传来刻意压低的对话声。

“……那个苏晚晴，倒是沉得住气。”

“沉得住气有什么用？一个破落户的女儿，还真以为飞上枝头了？沈姐不过是给她几分面子。”

“听说秦总对她挺上心？今晚一直护着。”

“做戏罢了。秦无极那种人，眼里只有利益。娶她不过是为了应付老爷子，顺便拿捏苏家那点残余价值。你们没看见？刚才那玉插屏，她明明不知道，还不是乖乖认了？心里指不定多憋屈呢……”

一阵低低的嗤笑。

苏晚晴站在原地，手指微微收紧。指甲陷进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

她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议论。但亲耳听见，心里还是像被冷风吹过，泛起细细密密的凉。

忽然，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惊了一下，转头，对上秦无极深沉的眼眸。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就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

休息室里的谈话声戛然而止，大概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秦无极没有看那扇虚掩的门，他只是看着苏晚晴，声音不高，却清晰得足以让门内的人也听清：

“找了你半天，原来在这里。脚疼不疼？下次别穿这么高的鞋了。”

他的语气带着自然的关切，甚至是亲昵。然后，他揽住她的肩，带着她转身，径直朝主厅走去，没有再给那个休息室半分眼神。

他的手掌宽厚，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苏晚晴靠在他身侧，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晚宴里淡淡的酒香。

走到光亮处，他才松开手，垂眸看她：“那种话，不必往心里去。”

苏晚晴抬起头，看着他。灯光下，他的眉眼深邃，看不出太多情绪，但刚才那个举动，那个适时出现的身影，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没往心里去。”她说，声音平静下来，“只是觉得，她们说得对。”

秦无极挑眉。

“我们之间，确实始于利益。”苏晚晴继续说，目光清澈，“但至少今晚，我们是站在同一边的。谢谢你。”

谢谢你的维护，谢谢你的默契，谢谢你没有让我独自面对那些刀光剑影。

秦无极深深地看着她，良久，才几不可查地牵了下嘴角。

“知道就好。”他说，“走吧，该回去了。”

回去的车上，两人都很沉默。苏晚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灯火，脑海里回放着晚宴上的种种——沈玉茹的笑脸，秦思瑶的试探，那些背后的私语，还有秦无极覆在她手背上的温度，和他揽住她肩膀时，那坚实的力量。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点开，是李秘书发来的加密消息：

“接触完成。目标人物已初步接洽，反应符合预期。另，找到‘小王’线索，人在南方某城，已安排接近。”

苏晚晴将手机屏幕按灭。

车子驶入西山别墅的夜色中。

今晚，只是试探的开始。

而她和秦无极之间，那根名为“盟友”的纽带，在无声的硝烟中，似乎又悄然收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