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阎踩着冻土,把狼皮罩头拉低到眉际,只露一双黑得发冷的眼睛。
羊皮袄内衬还残留赤勒汗的体温,膻腥混血腥,像一件刚从血池捞出的战袍。他抬眼望向半里外那片低矮土墙——无名荒镇,地处军堡与榷场之间,白日归朝廷,夜里归马匪,官贼各不管,专收“脏货“。
“骨哨、锅、藏身地。“
夜阎在心底默念此行的三张筹码。
他掌心掂着阿狗那根腿骨磨成的哨,雪光下泛着淡青磷辉,仿佛随时会吸走活人寿数。
哨口缺了一角,是昨夜他试音时咬崩的——当时只轻轻吹出一线人耳捕捉不到的高频,便引得榷场鼠群自相撕咬,血漫脚踝。
“管用,但还不够。“
他要把骨哨熬进黑嬷嬷的汤锅,让声音带上毒,让毒钻进骨,让骨成为号令边疆的第一支“人蛊笛“。
镇口没有门,只有两根歪斜木桩,柱头钉着风干的婴儿皮——这是荒镇给外客的“招牌“:
“人畜同价,生杀由银。“
夜阎踩着碎冰,像踩裂一面镜子,吱呀声里,他嗅到空气里混杂的牛油、皮革、人尿和血腥甜味。
桩下,几个披羊皮的大汉正在赌骰,听见脚步抬头,只见一个瘦小狼孩,右手倒提骨棒,棒尖拖出一条浅浅血线。
“滚,小叫花!“
最前排的秃头抬脚就踹。
夜阎不躲,足尖一点,身形矮到对方膝盖高,骨哨顺势斜挑——
噗!
哨尖从秃头膝眼凿入,顺势一剜,半枚髌骨跳出皮肉,滚到赌台上。
秃头嚎叫未起,夜阎已借反弹力后掠三尺,落地时左手扬起一把冰沙,掩住身形。
其余赌徒拔刀,却见孩子不见,只剩秃头抱着断膝在血雾里打滚。
“狼崽子!射灯!“
有人怒吼,数把弩机同时扳响,“嗖嗖“钉向木桩上空吊着的油灯。
火舌坠地,荒镇街口瞬间黑透。
黑暗里,夜阎贴着桩根移动,像一条无声蛇。
他不需要赢,只需让镇子知道:
“夜阎来了,得按他的规矩开市。“
幕二黑嬷嬷的锅
镇北女观,破匾斜挂,蛛网封门。
夜阎推门,一股陈年的肉油与草药混合味扑面而来。
殿中央,铜锅高与人肩,锅底燃着兽炭,火舌舔着黑垢,发出低低的“噼啪“呻吟。
锅边,瞎眼老妪佝偻而立,手指在汤面游走,像在阅读水纹。
“狼崽子,你迟了。“
黑嬷嬷声音黏腻,带着笑,“赤勒汗的骨呢?“
夜阎甩手,“咚“一声,长骨落在案板,骨质乳白,尚带血丝。
老妪指尖掠过,鼻翼抽动:“七年阳寿未尽,好骨。你要熬汤?还是熬器?“
“熬哨。“夜阎抬眼,“让声音带毒,让毒听我的。“
黑嬷嬷低笑,露出漆黑牙床:“好志向。代价?“
夜阎解开羊皮袄,露出肋间新伤——那是昨夜他自己割出的血槽,伤口外翻,像一张小鱼嘴。
“三碗我的血,换你一锅毒汤。“
老妪伸手蘸血,舌尖轻点,眸子顿亮:“童子生血,带霜味,够烈。“
她转身,从神龛后拖出一只陶罐,罐口封着人皮纸。
揭盖,里面爬满灰白蜈蚣,每条背生倒钩,遇风即喷绿雾。
“霜蜈,吸人骨霜而长,入汤即化,成'骨霜毒'。吹哨者,可令闻者骨内生霜,自内裂皮而亡。“
夜阎点头,目光幽暗:“够狠。“
老妪抬手,把整罐蜈蚣倒入铜锅,“哗“一声,汤汁翻滚,绿雾升腾,像幽冥开门。
她回首,对夜阎勾指:“血。“
夜阎拿起骨刀,毫不犹豫在腕口划开,血线直坠入锅。
“一碗、两碗、三碗......“
汤汁由绿转黑,由黑转乳白,最后凝成稠腻的灰,像熬化的骨瓷。
老妪取出赤勒汗腿骨,投入锅中,汤汁立刻攀附骨面,渗入每一道微孔。
火光映着夜阎的脸,他眼神专注,仿佛在看一个即将诞生的婴孩。
两个时辰后,骨被捞出,表面布满银灰纹路,像霜裂,又像符咒。
骨哨成型,长一尺二,指粗,两端贯通。
夜阎捧哨,唇贴骨面,轻轻吹出第一缕人声听不到的高频。
“嘶——“
铜锅内壁瞬间结出蛛网般白霜,“咔嚓咔嚓“蔓延,锅体发出哀鸣。
黑嬷嬷双手捂耳,指缝渗血,却笑得癫狂:“成啦!骨霜哨,一念生霜,一念裂骨!“
夜阎收哨,抬眸,眼底映着老妪扭曲的脸:“还有第二件交易。“
“哦?“
“我要一副大人的骨,已得。我还要一张大人的皮。“
老妪笑意骤敛:“谁?“
夜阎望向窗外,荒镇灯火摇曳,像将熄将燃的鬼火。
“黑嬷嬷,你的皮够老,够韧,也够用。“
话音未落,骨哨已抵在老妪喉结。
霜蜈毒雾未散,殿内温度骤降。
黑嬷嬷瞎眼翻动,却毫无惧色,只低低叹息:“狼崽子,比我想的急。“
下一秒,她袖中滑出一根铜针,针尖挑向夜阎瞳仁——
“叮!“
骨哨与铜针相撞,火星四溅。
两人同时后退半步,又同时扑上。
火舌被劲风压得低伏,殿内光影乱舞,像一场无声的兽斗。
三十招后,夜阎以左肩挨一针为代价,将骨哨狠狠插入老妪心口。
“噗嗤!“
黑血喷涌,遇空气即凝成黑冰。
老妪低头,看胸口迅速蔓延的霜纹,咧嘴笑:“好……狠……“
声音被冰晶封存,整个人瞬间化成一座黑冰雕像。
夜阎喘息,拔出骨哨,抬手击碎冰雕。
“哗啦!“
冰屑四散,一张完整人皮飘然落地,薄如蝉翼,却韧胜牛皮。
夜阎拾起,手指抚过皮面,低语:“第三件筹码,也齐了。“
幕三狼烟与血诏
次日卯时,荒镇最高的烽火台突然升起黑烟。
烟柱粗如巨蟒,盘旋直上,被寒风撕成无数黑丝,笼罩半个草原。
台下,夜阎负手而立,身边插着一根新制骨旗——
旗杆是赤勒汗腿骨,旗面是黑嬷嬷人皮,皮上以血绘成“夜“字符。
风卷皮面,发出“啪啪“脆响,像老妪临终的掌声。
远处蹄声雷动,镇南军堡的斥候飞驰而来。
领头者,正是守将赫勒汗。
夜阎抬脚,将赤勒汗骷髅踩碎,拾起头盖骨,以指蘸血,在骨内写下几行小字:
“人蛊洞活,八岁称王。
边疆无主,唯夜独尊。
若欲封疆,以血为印。“
他抬头,对飞驰而来的骑兵举起骨盖,声音清脆却穿透风雪:
“边疆的新诏书,在此!“
赫勒汗勒马,铁青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裂缝——
不是轻蔑,不是怒,而是猎人面对未知猛兽的……惧。
黑烟翻滚,狼嚎自远而近,像为这场未知棋局,敲响第一颗落子。
——第3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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