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两点四十分,时光咖啡馆。
林晚星提前二十分钟到达,选了靠窗的角落位置。从这里可以看见整间咖啡馆的入口,也能观察到街道上的行人。她点了一杯热美式,但一口没喝,只是用双手捂着温热的杯壁,试图让冰凉的手指暖和起来。
窗外阳光很好,秋日的暖阳透过梧桐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咖啡馆里飘着轻柔的爵士乐,空气里有咖啡豆研磨的香气和甜点的黄油味。一切都那么宁静美好,与晚星内心的紧绷形成鲜明对比。
她今天特意穿了一件简单的米白色毛衣和深色长裤——不过分打扮,也不显得随意。头发扎成低马尾,露出干净的额头。她想以最真实的模样面对周晚晚,不想被误认为是刻意竞争或模仿。
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苏晴的消息:“我就在对面的书店二楼靠窗位置,望远镜已就位。有情况立刻发信号!”
晚星回复:“别太夸张…”
“这叫战术支援!放心,我连防狼喷雾都带了。”
看着这条消息,晚星忍不住微笑。有苏晴在,她感觉多了几分底气。
两点五十五分,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了。
周晚晚走了进来。
即使晚星做好了心理准备,真正见到她的那一刻,还是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周晚晚确实很美——不是那种张扬的美,而是一种经过精心打磨的、无懈可击的优雅。她穿着浅驼色的羊绒大衣,内搭珍珠白的丝质衬衫,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走路时步伐轻盈而有节奏感。
她环视咖啡馆,目光很快锁定了晚星。然后,她微笑着走过来,每一步都像计算过角度和速度。
“林晚星?”周晚晚的声音和电话里一样,温柔悦耳,“我是周晚晚。谢谢你愿意见我。”
她在对面坐下,脱掉大衣搭在椅背上。服务生立刻走过来,周晚晚点了一杯手冲瑰夏,要求水温九十二度,注水时间三分钟。“我习惯了这个参数。”她对服务生微笑,然后转向晚星,“你不介意吧?我对咖啡有点挑剔。”
“不介意。”晚星说。
周晚晚打量着她,目光礼貌但审视。“你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你想象中我是什么样?”
“更…稚嫩一些。”周晚晚笑了笑,“叙白总是容易吸引那些需要他照顾的女孩。我以为你也是。”
这句话里有刺,但包装得很好。晚星保持平静:“沈叙白和我只是学术合作。他需要素描辅助教学,我有相关技能。”
“只是这样吗?”周晚晚微微偏头,“那为什么有人告诉我,你们周三晚上在旧画室单独待到十点多?而且…不止一次。”
晚星的心脏收紧。果然,周晚晚什么都知道。
“那是正常的学习时间。”她说。
咖啡送来了。周晚晚优雅地端起杯子,先闻香气,再小口品尝。“嗯,还不错。”她放下杯子,直视晚星,“林同学,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
“是的。”周晚晚从包里取出一个浅灰色的信封,推过桌面,“打开看看。”
信封很轻。晚星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里面是一叠照片,最上面一张是她和沈叙白在医学院草坪的合影——确切说,是今天早晨他们一起放鸽子时被偷拍的。照片里两人并肩站着,仰头看天空,距离很近。
下面的照片更让晚星心惊:有她和沈叙白在选修课教室交谈的,有他们共撑一把伞走在雨中的,甚至有一张是她在画室窗口,而沈叙白在楼下抬头看的那个夜晚——虽然模糊,但能辨认。
“这些照片如果流传出去,你觉得会对叙白造成什么影响?”周晚晚的声音依然温和,“医学院对师生关系——哪怕只是同学关系——有着严格的规定。尤其是沈叙白,他父亲是医学院的荣誉院长,家里对他的声誉看得比什么都重。”
晚星的手指捏紧了照片边缘。“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我相信你。”周晚晚说,“但别人不一定信。尤其是当这些照片配上一些…引人遐想的文字。”
她递过另一张纸。是打印的社交媒体文案草稿,用词暧昧,暗示沈叙白利用学术合作之名接近低年级艺术生,配图正是这些照片。
“这完全是诬陷!”晚星的声音提高了些,引来邻桌的侧目。
“嘘——”周晚晚做了个手势,“冷静点。我当然知道这是诬陷。所以我截下来了,没让发出去。”
晚星盯着她:“截下来?”
“这些照片和文案,是我从一个想搞垮叙白的人那里买断的。”周晚晚平静地说,“那个人你也认识——张子谦,医学院的博士生,一直嫉妒叙白获得的研究资源和导师青睐。”
张子谦。晚星确实听苏晴提过这个名字,说是沈叙白在学术上的竞争对手。
“他跟踪你们很久了,就等机会制造丑闻。”周晚晚收起照片,“我通过一些渠道得知后,花了不少钱才把这些买下来。现在原件和底片都在我这里,没有备份。”
晚星的大脑飞速运转。这一切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问。
周晚晚沉默了几秒,眼神变得复杂。“因为无论我和叙白现在是什么关系,我都不希望他被人陷害。他为了走到今天,付出了太多。”
她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你知道叙白的妹妹是怎么去世的吗?”
晚星点头:“他提过一点。”
“那你知道,那场医疗事故的主刀医生是谁吗?”
晚星摇头。
“是张子谦的舅舅。”周晚晚压低声音,“当年那场手术,清月本来可以活下来的。但因为麻醉师和主刀医生的失误…事后两家达成了和解,但沈家一直无法释怀。张子谦进入医学院后,处处和叙白作对,就是觉得沈家毁了他舅舅的职业生涯。”
这个信息像一记重锤砸在晚星心上。她终于明白沈叙白提起妹妹时,那种沉重从何而来。这不只是一场意外,更是一场被掩盖的医疗事故,涉及两个家族的恩怨。
“所以张子谦跟踪我们,是为了报复沈叙白?”晚星问。
“是,也不是。”周晚晚说,“他更想毁掉沈叙白的前途。如果这些照片流传出去,即使最后澄清了,叙白的名誉也会受损。医学院长候选人的儿子闹出这种绯闻…你想想后果。”
晚星感到一阵寒意。她确实没想过这么多。对她来说,和沈叙白的交集只是一场小心翼翼的暗恋,但放在更大的背景下,却可能成为毁掉他的武器。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要见你了吗?”周晚晚的语气缓和下来,“林同学,我不是你的敌人。相反,我在保护叙白——也在保护你。”
“保护我?”
“如果这些照片曝光,你觉得受影响最大的是谁?”周晚晚看着她,“是沈叙白,他可能失去一些机会,但沈家的背景能保住他的学位和前途。而你呢?一个普通艺术生,会被贴上什么样的标签?‘想靠身体上位’‘勾引医学生’…这些舆论足以毁掉你的大学生活,甚至未来。”
晚星的手指冰凉。她知道周晚晚说的都是真的。
“那我该怎么办?”
“远离他。”周晚晚说得直接,“不是永远,至少现在。等张子谦这件事平息,等叙白稳定下来。你们可以继续合作,但要在公开场合,有第三人在场,避免任何单独相处。”
她顿了顿,补充道:“这也是为了你自己好。林同学,你还年轻,不知道这个世界对女孩有多苛刻。同样的行为,男人可能只是‘风流韵事’,女人就是‘不知检点’。”
这句话刺痛了晚星。她想起母亲——那个才华横溢的女画家,生前却总被人议论“不顾家庭”“不是个好母亲”。而那些同样专注创作的男画家,却被称为“为艺术献身”。
“我会考虑。”晚星说。
“不要考虑,要行动。”周晚晚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丝绒盒子,推过来,“这个给你。”
晚星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精致的银质手链,吊坠是一朵铃兰,花蕊处镶嵌着细小的钻石。
“这是…”
“我的一点心意。”周晚晚微笑,“铃兰的花语是‘幸福的归来’。我希望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而不是困在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里。”
晚星看着那朵铃兰。它很美,但让她想起那些匿名纸条上的水印。
“我不能收。”
“请收下。”周晚晚按住盒子,“就当是我对你的道歉——为我之前可能让你感到不安的举动道歉。那些纸条…是我让人送的,但本意只是想提醒你,没有恶意。”
她承认了。晚星盯着她:“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
“因为直接找你,你可能会告诉叙白,那样事情会更复杂。”周晚晚叹气,“我承认方法不妥,但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太着急了。”
服务生过来续水。趁这个间隙,晚星迅速给苏晴发了条消息:“铃兰是她。但故事复杂,见面说。”
谈话进行了将近一小时。周晚晚又分享了一些关于沈叙白的事——他的压力,他的家庭期望,他如何在妹妹去世后变得封闭而专注。每一件事都让晚星更了解沈叙白,但也让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她喜欢的那个沈叙白,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过去和期待。而她的喜欢,相比之下显得那么轻盈,甚至可能成为他的负担。
“你知道吗,”周晚晚最后说,“我和叙白分手,不是因为没有感情了。恰恰相反,是因为感情太深,但我们的路注定不同。”
晚星抬起眼。
“他要留在国内,继承家业,成为顶尖的外科医生。而我要去国外深造,走学术道路。”周晚晚的眼神有些飘远,“我们吵过,哭过,但最后都明白——有些爱情,不是不爱了就能分开;有些分开,不是因为不爱了。”
她转动手中的咖啡杯:“我这次回来,是想看看有没有另一种可能。但见到他之后,我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碎了,就拼不回原来的样子。”
“那你为什么还要…”晚星没说完。
“还要介入你们?”周晚晚苦笑,“因为即使不能在一起,我也不想看他受伤。林同学,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就应该知道什么时候该靠近,什么时候该远离。”
她站起来,穿上大衣。“今天的话,希望你能好好想想。那些照片我会销毁,张子谦那边我也会处理。但请你…离叙白远一点,至少现在。”
周晚晚离开后,晚星在咖啡馆里又坐了半小时。她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看着阳光逐渐西斜,看着那杯早已冷透的美式表面凝结出一层薄薄的油脂。
苏晴的消息跳出来:“她走了?我过来?”
“嗯。”
五分钟后,苏晴冲进咖啡馆,在对面坐下。“什么情况?她有没有欺负你?”
晚星把经过简要说了。苏晴听完,眉头紧锁:“你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吗?”
“有一部分应该是真的。”晚星说,“张子谦这个人确实存在,沈叙白妹妹的事…细节她没必要编造。”
“但那些照片呢?真的是张子谦拍的?她真的是为了保护沈叙白才买下来的?”
晚星摇头:“我不知道。但有一点她没说错——如果照片曝光,受伤最深的会是我。”
苏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握住晚星的手:“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晚星看着窗外,“但我想…也许她是对的。至少现在,我应该离沈叙白远一点。”
“可是晚星——”
“不只是因为周晚晚的警告。”晚星打断她,“而是我突然意识到,我对沈叙白的了解太少了。我不知道他背负着什么,不知道他面对什么压力。我的喜欢…太浅了,浅到可能根本承载不了他的重量。”
苏晴叹了口气:“爱情不是称重比赛,不需要匹配重量。”
“但至少应该彼此看见。”晚星轻声说,“如果我的喜欢让他看不见真实的自己,或者让他陷入麻烦,那这种喜欢还有什么意义?”
咖啡馆的爵士乐换了一首,是《Autumn Leaves》,旋律哀婉缠绵。晚星看着桌上的铃兰手链,在夕阳下闪着微冷的光。
晚星最终没有拿走那条手链。她把它留在咖啡馆的桌子上,也许服务生会捡到,也许会被扔掉。她不想接受周晚晚的“礼物”,那感觉像是某种交易。
走出咖啡馆时,夕阳正好。整条街染上了金黄色,梧桐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苏晴陪着她慢慢走回学校。
“要不要告诉沈叙白?”苏晴问。
“说什么呢?说他的前女友找我谈话,让我离他远点?”晚星摇头,“那只会让他为难。”
“可是如果他真的在乎你——”
“如果他真的在乎我,”晚星停住脚步,“他会自己发现我的远离,然后来问我为什么。如果他不在乎,那我的远离对他毫无影响。”
苏晴看着她,眼神里有心疼:“晚星,你这样太苦了。”
“暗恋本来就是苦的。”晚星笑了笑,“只是我以前不知道,它还能苦得这么…有层次。”
她们继续往前走。路过医学院时,晚星不由自主地看向沈叙白的实验室窗户。灯亮着,他应该还在里面。
她想起周晚晚说的那些话——“他为了走到今天,付出了太多”“沈家对他的期望”“妹妹的死永远改变了他”。
也许周晚晚是自私的,也许她的警告有自己的目的。但有一点她说对了:林晚星需要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又能承担什么。
回到宿舍,晚星打开素描本。翻到最近画的那幅鸽子图,她在背面加了一行小字:
“有些飞翔是为了抵达,有些飞翔是为了离开。而我的翅膀,还没有学会辨别方向。”
她合上本子,锁进抽屉。手机在这时震动,是沈叙白发来的消息:
“下周三的练习,我找到了一些更好的面部肌肉参考图。发你邮箱了。”
晚星盯着这条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良久。最终,她回复:
“谢谢。不过我下周可能没时间了,油画课要准备期中评审。”
发送后,她等了几分钟。沈叙白没有立刻回复,也许在忙,也许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晚星放下手机,走到窗边。夜幕降临,星星开始出现。她想起第一天晚上,在画室窗口看见沈叙白的情景。那时的她不知道,那个瞬间会开启这样一段复杂的故事。
手机终于震动。沈叙白的回复很简单:
“好。那等你有时间再说。”
没有追问,没有关心,只是平静地接受。晚星说不清是失望还是解脱。也许两者都有。
而此刻,在城市的另一处高级公寓里,周晚晚正站在落地窗前,手里端着一杯红酒。她看着手机屏幕上和张子谦的聊天记录,嘴角浮现一丝微笑。
对话停留在下午三点十分:
张子谦:“照片都给她看了?”
周晚晚:“嗯。她信了。”
张子谦:“沈叙白那边呢?”
周晚晚:“他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
她抿了一口红酒,转身看向客厅茶几上——那里散落着更多照片,不仅有林晚星和沈叙白的,还有一些更隐秘的拍摄:晚星独自在画室哭泣,晚星和父亲打电话时的疲惫表情,晚星抚摸母亲遗物的照片。
这些照片都不是张子谦拍的。
周晚晚拿起一张晚星的特写,照片中的女孩眼神清澈而孤独。她看了很久,然后轻声说:
“对不起,林晚星。但叙白只能是我的。无论用什么方法。”
她将照片扔回茶几,拿起手机拨通另一个号码。
“王叔,帮我查一下林晚星的家庭背景,特别是她母亲去世的细节。对,越快越好。”
挂断电话后,她走到钢琴前,掀开琴盖,弹起肖邦的《离别曲》。旋律在空旷的公寓里流淌,悲伤而美丽。
窗外,宁州的夜色渐深。同一片星空下,晚星正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无法入睡;沈叙白在实验室记录最后一组数据,偶尔抬头看向窗外;苏晴在电脑前写剧本,把今天的故事改编成虚构的情节;而周晚晚的琴声,像夜色中的铃兰,静静地绽放着。
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但每个人都在为某个方向,悄悄移动着自己的棋子。
夜还很长,而故事的经纬,才刚刚开始编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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