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的暮色来得格外沉,庭院里的海棠枝叶在风里摇曳,投下斑驳错落的暗影,将白日街头刺杀的血色与慌乱,都笼进了一片压抑的静谧中。沈清辞独坐窗下,指尖捏着那枚从黑衣人尸身旁悄悄取回的残牌,牌面漆黑,边角被利刃削去大半,仅剩的部分刻着一只展翅的寒鸦,纹路凌厉,与萧惊寒那封密信封口的印记分毫不差。
这个发现如同一根冰针,狠狠扎进纷乱的思绪里,让她遍体生寒。白日里萧惊寒奋不顾身相救,肩头染血的模样尚且历历在目,可这残牌上的印记,却将所有的温情揣测都击得粉碎。他到底是谁?屡次出手相助是真心护持,还是精心策划的戏码?那些黑衣人若真是他的人,这般自导自演,究竟是为了博取她的信任,还是另有更深的图谋?
“小姐,江掌柜派人送来了消息。”晚晴轻步而入,手中捧着一封封缄的短笺,神色带着几分谨慎,“来人说,是萧小侯爷特意吩咐,待您回府便将此物送来,还说关于白日刺杀之事,他已有初步头绪,只是眼下不便露面,让您暂且安守府中,切勿轻信旁人。”
沈清辞抬手接过短笺,指尖触到纸张的瞬间,只觉一阵冰凉。她缓缓拆开,字迹依旧是刻意掩饰的潦草,内容却比上次密信更为简洁,只言明黑衣人乃是二皇子心腹所养的死士,此次刺杀是为了泄愤,亦是为了嫁祸太子党,还叮嘱她务必提防外祖府与二皇子党勾结,近期勿要再踏足外祖府半步,余下便是告知她府外已安排妥当暗卫,可护沈府周全。
短短数语,看似条理清晰,解惑答疑,可沈清辞心中的疑云却愈发浓重。他怎会这般快便查到黑衣人身份?若真是二皇子的死士,为何尸身会留有与他密信印记相同的残牌?这残牌是疏忽遗漏,还是故意留下,引她入局?种种疑问盘旋心头,让她无法轻易相信这份说辞。
“送消息的人何在?可有留下别的话?”沈清辞沉声问道,目光紧紧锁在短笺上的字迹,试图从中找出破绽。
“那人放下东西便匆匆离开了,未曾多言,瞧着行事极为利落,不似寻常信使。”晚晴据实回禀,又补充道,“府外的护卫也说,今日午后便有不明身份的人在暗处徘徊,只是那些人气息隐匿,身手不凡,若非刻意显露踪迹,根本无从察觉,想来便是萧小侯爷安排的暗卫。”
刻意显露踪迹?沈清辞心头一动,萧惊寒这般大张旗鼓地示好,未免太过刻意。若真是为了护她周全,暗中防范便是,何须这般张扬,生怕她不知晓他的援手?这般举动,倒像是做给旁人看,或是急于换取她的信任。
她将短笺收起,贴身藏好,眼底掠过一丝冷意。不管萧惊寒打的什么主意,眼下她确实需要外力相助,沈府护卫孱弱,明轩年幼,仅凭她一己之力,绝难在京中站稳脚跟。与其互相猜忌,不如顺水推舟,暂且将他当作可以借力的跳板,只是信任二字,绝无可能轻易交付。
“吩咐下去,府中守卫依旧严加防范,萧小侯爷安排的暗卫不必干涉,却也需暗中留意其动向,有任何异常即刻禀报。”沈清辞叮嘱道,她既要借他的势力自保,也要时刻提防,避免落入他的圈套。
晚晴应声退下,房中重归寂静,沈清辞起身走到妆台前,取下腰间香囊,倒出那枚虎符碎片。玄黑的碎片在灯下泛着冷光,细密的云纹与记忆中残牌上的寒鸦纹路看似无关,可她总觉得,二者之间定然有着某种隐秘的关联。萧惊寒曾言,他兄长留下的令牌与虎符纹路相似,如今残牌现世,莫非那失踪的令牌,与这寒鸦印记也脱不了干系?
正凝神思索间,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比上次潜入之人的动静更为细微。沈清辞心头一凛,迅速将虎符碎片收好,吹灭灯火,闪身躲到门后。这几日府中接连生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来人若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片刻后,一道极轻的身影翻入院中,脚步轻盈,落地无声,显然是顶尖的高手。沈清辞握紧手中银簪,屏气凝神,只见那道身影径直走到窗下,并未推门,只将一物贴在窗纸上,随即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夜色中,来去比上次萧惊寒的人更为迅捷。
待院中彻底没了动静,沈清辞才缓缓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推开窗户,只见窗台上放着一枚小小的玉珏,玉色青润,上面刻着同样的寒鸦印记。她心头一震,将玉珏取回,借着月色细看,玉珏质地通透,边角圆润,不似凡物,玉珏内侧还刻着一个极小的“萧”字,显然是萧惊寒之物。
他为何要深夜送一枚玉珏过来?这玉珏是信物,还是另有他用?沈清辞反复摩挲着玉珏,只觉这寒鸦印记愈发刺眼。白日的残牌,密信的印记,再到这枚玉珏,处处都透着萧惊寒的痕迹,可他的目的,却始终如迷雾般难以捉摸。
一夜辗转,天光微亮时沈清辞才浅浅入眠,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福伯神色慌张地站在门外,声音带着几分焦灼:“小姐,不好了,京中传来消息,昨日刺杀您的黑衣人尸身,今早被人发现抛在了太子府外,身上还带着太子府的腰牌,如今京中流言四起,都说此事是太子所为,陛下此事是太子所为,陛下已然震怒,下令彻查。”
沈清辞猛地起身,心头巨震。昨日黑衣人明明是二皇子的死士,怎会被抛到太子府外,还带着太子府腰牌?这分明是栽赃嫁祸,可是谁在暗中推波助澜?是二皇子贼喊捉贼,借此构陷太子?还是萧惊寒从中作梗,搅动朝堂风云?亦或是另有第三方势力,想坐收渔利?
“消息属实?太子府那边可有回应?”沈清辞一边快速梳洗,一边沉声问道,此事太过蹊跷,必然会引发朝堂动荡,而她作为刺杀案的当事人,定然也会被卷入其中,难以脱身。
“消息已然传遍京城,想来是属实的。太子府那边尚未有回应,只是听闻太子已然入宫面圣,想来此刻朝堂之上,已是一片混乱。”福伯的语气愈发担忧,“还有,方才宫中传来旨意,召您即刻入宫,陛下要亲自问话。”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沈清辞心头一沉,陛下突然召见,定然是为了刺杀之事,或许还会提及昨日宫宴的议婚,此番入宫,怕是又是一场硬仗。她快速整顿仪容,依旧是一身素色襦裙,不施粉黛,唯有那枚玉珏被她贴身藏好,既是信物,或许也是日后的凭证。
临行前,她特意叮嘱晚晴看好沈明轩,严令府中众人不得外出议论,又嘱咐护卫严守府邸,才带着福伯与几名护卫,乘着马车匆匆入宫。一路上行人格外稀少,街边百姓皆是窃窃私语,神色惶恐,显然都在议论刺杀与太子府的牵连,京中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早已暗流汹涌。
马车驶入皇宫,停在太和殿外,宫人引着沈清辞入殿,殿中气氛肃穆压抑,文武百官分列两侧,个个面色凝重,陛下端坐龙椅之上,面色阴沉,眼底满是怒意。太子与二皇子分立殿中,太子面色苍白,神色焦急,似在辩解,二皇子则依旧是那副温和模样,眼底却藏着几分幸灾乐祸。
沈清辞缓步走入殿中,躬身行礼:“臣女沈清辞,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陛下的声音带着几分威严的冷意,目光落在她身上,“沈清辞,昨日你在街头遇刺,可有看清刺客模样?他们可有留下什么信物?为何刺客尸身会出现在太子府外,还带着太子府腰牌,你可有什么头绪?”
一连串的问题掷来,字字带着威压,显然陛下此刻已是怒火中烧,急于查明真相。沈清辞心头清明,此刻无论她说什么,都极易得罪太子或二皇子,唯有据实而言,却也需字字谨慎,不可落入旁人圈套。
“回陛下,昨日刺客皆身着黑衣,面带面罩,臣女未能看清其模样,只觉他们身手矫健,出手狠辣,似是训练有素的死士。缠斗之中,臣女慌乱躲闪,未曾留意他们是否留有信物。至于刺客尸身出现在太子府外,还带着太子府腰牌,臣女更是一无所知,想来定是有人暗中栽赃陷害,混淆视听。”沈清辞语气平静,言辞恳切,既说了实情,也巧妙地避开了是非,将矛头引向幕后栽赃之人。
太子闻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道:“陛下明察,儿臣素来安分守己,从未有过加害郡主之心,那些刺客绝非儿臣所派,定是有人故意栽赃,还望陛下为儿臣做主!”
“太子殿下这话未免太过绝对。”二皇子适时开口,语气谦和却字字诛心,“昨日宫宴之上,太子党羽曾极力促成郡主与靖安小侯爷的婚事,想来是郡主不愿,太子殿下心生不满,才出此下策?再者,那些刺客尸身之上,带着的可是太子府的腰牌,此事绝非巧合。”
“你胡说八道!”太子气得面色涨红,厉声反驳,“分明是你心怀不轨,想构陷本太子,谋夺储位!”
“太子殿下何必动怒,儿臣不过是据实而言。”二皇子故作无奈,眼底的算计却愈发明显。
二人争执不休,文武百官也纷纷议论,有的附和太子,有的偏向二皇子,殿中一片混乱。陛下面色愈发阴沉,猛地拍案而起:“够了!朝堂之上,成何体统!”
殿中瞬间安静下来,无人再敢言语。陛下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沈清辞身上:“沈清辞,靖安小侯爷昨日恰好路过,出手救你,他可有看清刺客来历?你二人可有什么发现?”
提及萧惊寒,沈清辞心头一凛,她没想到陛下竟会突然问及他,看来陛下对昨日之事早已了如指掌。“回陛下,昨日危急关头,萧小侯爷及时赶到,击退刺客,只是彼时混乱不堪,他应也未曾看清刺客来历。事后萧小侯爷曾派人告知臣女,说刺客似是二皇子心腹所养死士,只是尚无确凿证据,不敢妄言。”
她刻意将萧惊寒的话如实禀报,既不偏袒,也不隐瞒,将难题抛了出去,无论陛下信与不信,都与她无太大干系。再者,她也想看看,陛下听闻此言,会是何等反应,或许能从中窥探到帝王的真正心思。
陛下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深意,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此事疑点重重,绝非表面这般简单。着令大理寺卿牵头,会同刑部、御史台,三法司联合彻查,务必查明真相,严惩真凶,若有包庇纵容者,一律从严处置!”
“臣遵旨!”大理寺卿连忙躬身领命。
陛下又看向沈清辞,语气稍缓:“你此次遇刺,受惊不小,沈府守卫薄弱,朕念及你孤苦无依,特命靖安侯府派人协同守卫沈府,暂且护你姐弟周全。至于你与萧惊寒的婚事,待此事查清,再做定夺。”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陛下此举,看似体恤,实则是强行将她与靖安侯府绑在一起,既借靖安侯府之力护她,也借机监控于她,同时平衡太子与二皇子的势力,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沈清辞心中了然,却也只能躬身谢恩:“谢陛下体恤。”
退朝之后,沈清辞走出太和殿,心头依旧沉重。今日入宫面圣,看似全身而退,实则早已被陛下推到了风口浪尖,与靖安侯府的牵扯愈发紧密,往后的日子,只会更加身不由己。
刚走到宫门口,便见萧惊寒立在不远处,肩头的伤口似乎并未痊愈,脸色依旧苍白,却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见她出来,便快步上前,语气轻佻:“郡主今日入宫,倒是安然无恙,本小侯爷还以为,你要被困在宫中了。”
“有劳小侯爷挂心,托陛下洪福,安然无恙。”沈清辞语气疏离,目光落在他肩头的包扎处,“小侯爷伤势如何?昨日多谢出手相救。”
“些许皮外伤,无碍。”萧惊寒摆了摆手,眼底闪过一丝深意,“陛下命我侯府派人护你周全,想来你也知晓了,往后有本小侯爷在,定保你姐弟二人平安。只是郡主,昨日刺客尸身被人动了手脚,太子府腰牌是伪造的,此事背后之人,远比我们想象的更狡猾,你需得格外小心。”
他一语道破关键,沈清辞心头一震:“小侯爷怎知腰牌是伪造的?莫非你查到了什么?”
“些许头绪罢了。”萧惊寒笑得神秘,并未细说,只道,“今日我便会派人入驻沈府,你放心,皆是可靠之人。另外,那枚玉珏你收好了,往后若遇危急,可持玉珏前往醉仙楼,江掌柜会安排你脱身。”
提及玉珏,沈清辞心头疑窦再起,正欲追问,萧惊寒却已转身,对着她挥了挥手,便带着护卫离去,只留下一道张扬的绯色背影。
沈清辞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未曾动弹。萧惊寒今日的言行,看似解惑,却又留下了更多的悬念。他怎知腰牌是伪造的?他口中的头绪究竟是什么?那枚玉珏,真的只是救命信物吗?
回宫的马车上,沈清辞取出那枚玉珏,反复摩挲,寒鸦印记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她忽然想起,昨日黑衣人撤退时,那枚射向萧惊寒的冷箭,角度刁钻,绝非寻常死士所能射出,倒像是冲着他本人而去。若那些黑衣人真的是二皇子的人,为何要对萧惊寒下此杀手?还是说,萧惊寒与二皇子之间,本就有着不为人知的仇怨?
种种疑问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牢牢困住。她知道,陛下的旨意,萧惊寒的介入,太子与二皇子的争斗,还有那枚神秘的玉珏与残牌,都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而她与萧惊寒,早已被卷入这场风暴的中心,彼此试探,互相牵扯,前路迷雾重重,真相遥不可及,唯有步步为营,才能在这波诡云谲的京中,寻得一线生机。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张推荐票
您的支持就是作者创作的动力!
1 谷籽 = 100 咕咕币
已有账号,去登录
又想起来了